第132章 音乐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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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油的安宁气息如同无声的底色，悄然改变着卧室的氛围。而在张丽涵为傅天融构建的感官唤醒图谱上，声音，是她投入更多心血与期盼的另一维度。她坚信，相较于虚无缥缈的气味，或许更具象、更富有情感穿透力的旋律，更能叩击那扇紧闭的意识之门。 在专业音乐治疗师的建议下，她摒弃了那些结构复杂、情绪起伏过大的交响乐，也避开了节奏强劲的现代音乐。治疗师根据傅天融可能成长年代的音乐背景以及普遍认为对神经系统较为友好的类型，筛选出了一批以巴洛克时期和古典主义时期为主的曲目，特点是结构严谨、节奏稳定、旋律优美而平和。 于是，傅天融的卧室里，除了仪器的滴答和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开始流淌起新的声音。 是维瓦尔第《四季》中《春》的第一乐章，小提琴模拟的鸟鸣欢快而充满生机，带来万物复苏的意象；是巴赫《g弦上的咏叹调》，那单一琴弦上流淌出的旋律庄重而沉静，如同最深邃的祈祷；是莫扎特《a大调第十一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那熟悉的“土耳其进行曲”节奏明快却不失优雅，带着一丝孩童般的俏皮…… 张丽涵特意选择在一天中不同的时段播放不同的音乐。清晨，是清新活力的《春》；午后阳光慵懒时，是舒缓的钢琴小品；夜幕降临后，则是《g弦上的咏叹调》或德彪西《月光》这类能引导人进入宁静状态的曲子。音量被严格控制在刚好能营造环境音，却又绝不形成干扰的程度，如同背景里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流。 她不仅仅依赖录音。有时，当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窗外夜色深沉时，她会关掉播放器，坐到离床稍近的椅子上。 起初，她有些羞涩和笨拙。她并非擅长音乐的人，在张家，她连触碰张丽娜钢琴的资格都没有。但她记得婆婆李妍惠说过，傅天融小时候为了逃避练琴耍过的那些小花招，也记得那本笔记本上，那个曾想“创作比练习曲更好听曲子”的少年。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着，哼唱起来。 没有复杂的旋律，没有歌词。只是最简单的、不成调的音节，如同母亲安抚婴孩时的呢喃，轻柔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几个温暖而平稳的音符。她的声音不算悦耳，带着一丝长期疲惫的沙哑，却异常地认真和专注。 她也会哼唱一些模糊记忆里的、几乎快要忘却的童谣。那是她幼时，在张家那个不受关注的角落里，一个早已离开的老佣人偶尔会哼给她听的，调子简单，带着乡土的气息，却承载着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关于“温柔”的记忆。 “风轻轻，云淡淡，我家宝宝要睡觉……” “月亮光光照地堂，虾仔乖乖快长大……” 她的哼唱断断续续，有时甚至会走调。但她不在乎。她将这些声音，视为投向黑暗意识之海的一颗颗小石子，她不期待立刻能听到回响，只希望这些带着她体温和情感的声波，能像最细微的电流，持续地、轻柔地刺激着他沉寂的神经网络。 她一边哼唱，一边仔细观察着傅天融。观察他平静的面容，观察监护仪上任何可能出现的、哪怕是最微小的波动。她记录下播放不同音乐时他的心率、呼吸频率的变化，记录下她自己哼唱时，他指尖或眼睑是否出现过那夜般的、疑似却再未重现的微动。 大多数时候，一切都是徒劳。音乐在流淌，他在沉睡，仿佛两个永不相交的平行世界。 但张丽涵没有气馁。她将这个过程，视为自己与他之间一种独特的、单向的沟通。音乐成了她的语言，一种超越现实困境、直达生命本质的语言。当她哼唱时，她感觉自己不仅仅是在执行一项护理创新，更像是在对他倾诉，在为他构筑一个由声音搭建的、安全而充满善意的世界。 有一次，她正在哼唱那首模糊的童谣时，李妍惠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张丽涵有些窘迫地停下，刚要起身，李妍惠却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婆婆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那不成调的、却充满耐心的哼唱，看着床上安睡的儿子，眼眶微微泛红，什么也没说，只是停留了片刻，便又悄悄退了出去。 那一刻，张丽涵知道，这座“音乐的桥梁”，不仅仅连接着她与傅天融，也在无形中，触动了她与婆婆之间那根共同牵挂的弦。 日复一日，音乐的溪流在这间卧室里持续流淌。巴赫的严谨，莫扎特的灵动，维瓦尔第的生机，还有她笨拙却温柔的哼唱……它们交织在一起，如同不知疲倦的织工，试图用声音的丝线，编织一条通往未知意识的路径。 希望依旧渺茫如星，但张丽涵愿意做那个在漫漫长夜里，持续仰望并试图搭建天梯的人。这座用音符垒砌的桥梁，或许永远无法抵达彼岸，但搭建的过程本身，已然赋予了她坚守的意义，也让这片被病痛和阴谋笼罩的空间里，多了一份不屈不挠的、生命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