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法拒绝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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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百货大楼出来，晏明洲没有选择乘坐公交车。 一来，他提着大包小包，挤上那冒着黑烟，塞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实在有损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贵公子形象。 二来，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高效的方式，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站在路边，目光在稀疏的车流中搜寻着。 很快，一辆车身漆着黄色条纹的伏尔加轿车，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个年代，出租车可是个稀罕物，寻常百姓别说坐，可能见都没见过几次。 它们大多是为外宾和高级干部服务的。 晏明洲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对着那辆伏尔加招了招手。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师傅，见有人招手，本想直接开过去，但当他看清晏明洲那一身笔挺的呢子大衣和不凡的气质时，鬼使神差地踩下了刹车。 “同志，去哪儿”司机师傅摇下车窗，带着一丝审视的语气问道。 “去市里最好的招待所。”晏明洲言简意赅地说道，同时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最好的招待所”司机师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涉外招待所” “对。” 司机师傅的眼神瞬间变了，从审视变成了好奇和一丝敬畏。 能去涉外招待所的，那可都不是一般人。 他不再多话，默默地发动了汽车。 一路上，晏明洲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脑中快速地梳理着接下来的计划。 伏尔加轿车在还算平坦的柏油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很快便拐进了一条绿树成荫的安静街道。 街道的尽头，一栋带有独立院落的白色小楼，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这里，就是北州市涉外招待所。 与外面嘈杂喧嚣的世界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次元。 院子里干净整洁，门口还有穿着制服的保卫人员站岗，神情严肃。 出租车在门口停下。 晏明洲付了车费，司机师傅找钱时，他摆了摆手：“不用找了。” 几毛钱的车费，他却给了几块，这种豪气再次让司机师傅咂舌不已。 提着东西，晏明洲径直走向招待所的大门。 门口的保卫看到他，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当看到他那一身明显不是国内款式的行头和自信从容的气度时，没有阻拦，只是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便放他进去了。 走进招待所的大厅，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面是光可鉴人的水磨石，大厅中央挂着一盏在当时看来堪称奢华的水晶吊灯，墙上还挂着几幅山水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和雪茄的味道。 前台后面，坐着两个年轻的女服务员。 她们穿着统一的比百货大楼售货员更显干练的套装，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至少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看到晏明洲进来，其中一个女服务员站了起来，用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同志，请问您有什么事” 晏明洲没有立刻回答。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走到前台前，脸上露出一抹温和而礼貌的微笑，然后，用一口流利到足以让任何英语老师都汗颜的伦敦腔，开口说道： “good afternoon. id like to check in, please. a single room with a good view, if possible.” （下午好。我想要办理入住，谢谢。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一间视野好一些的单人房。） 两个女服务员当场就懵了。 她们嘴巴微微张开，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慌乱。 虽然她们是作为涉外招待所的服务人员，但在北州市，她们学的外语都是俄语，培训时的语言也是俄语。 英语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单词，比如“hello”、“thank you”之类的。 平时接待的外宾也都是苏联人居多，再不说其他语种的那些外宾自己也都带着翻译。 但像晏明洲这样，华国人面孔，一个人来，一开口就是一长串发音标准，像是从广播里走出来似的流利英语，很少见。 她们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眼看气氛陷入尴尬，晏明洲才表现出大脑刚切换完语言系统的样子，切换回了普通话。 只是这一次，他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仿佛是因为长期说英语而有些生疏的海外口音。 “抱歉，忘了我现在是在国内。”他歉意地笑了笑，“你好，我想办理入住手续。” “啊……好，好的！” 其中一个反应快些的服务员，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从抽屉里拿出登记簿，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地往晏明洲脸上瞟。 “同志，请出示您的证件。” 这是标准流程。 晏明洲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系统为他准备好的护照和华侨证。 服务员接过证件，看到护照上那个醒目，印着白头鹰的深蓝色封面时，手都微微抖了一下。 美国护照！ 真是从国外回来的啊！ 她仔细地核对着信息，然后拿出房间钥匙。 “先生，给您安排了三楼的301房间，那是我们这里视野最好的房间之一。”她的称呼，已经从同志悄然变成了常对外国人说的称呼。 “谢谢。”晏明洲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请问，最好的套房还有吗” “套房”服务员又是一愣。 招待所的套房，价格是普通房间的三四倍，平时基本都是空着的，只有接待非常重要的外宾时，才会启用。 “是的，我刚回国，行李比较多，普通房间可能不太方便。”晏明洲解释道。 “有！有的！”服务员连忙点头，“套房在顶楼，我们这就给您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西装套裙，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干练的女人，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她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目光在晏明洲和前台服务员之间扫了一眼，便径直走了过来。 “我是这里的经理，我叫方蕙兰。”她主动伸出手，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欢迎您入住我们的招待所，请问，是这位先生要入住套房吗” 晏明洲与她握了握手，感觉对方的手温暖而有力。 “是的，我叫晏明洲，刚从美国回来，准备在国内待一段时间。”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原来是晏先生，欢迎您回国！”方蕙兰的眼睛一亮，笑容也变得真诚了几分，“您刚回来，对国内肯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找我。” 晏明洲看得出来，这位方经理是个聪明人。 她没有像那两个年轻服务员一样，因为自己说的是英语而不是俄语感到手足无措，而是迅速抓住了核心信息，并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和专业素养。 很快，入住手续办好了。 晏明洲再次拿出了他那无往不利的外汇券，支付了一周的房费。 看到那沓厚厚的外汇券，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方蕙兰，眼眸深处也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一周的套房房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眼前这位年轻的华侨，出手倒是阔绰。 “晏先生，我送您上楼吧。”方蕙兰主动说道，并示意服务员帮忙提行李。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晏明洲婉拒了服务员的好意，亲自提起了那几个大包。 他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这几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大包，其实轻飘飘的，大部分都是空的。 乘坐着招待所里那台需要专人操作的，老旧的栅栏式电梯，三人来到了顶楼。 套房的门一打开，晏明洲便满意地地点了点头。 房间很宽敞，有一个独立的会客厅，铺着厚厚的地毯，摆着一套看起来颇为气派的真皮沙发。 里间则是一间宽敞的卧室，带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这在80年代初的中国，绝对是顶级的住宿条件了。 “晏先生，您看还满意吗房间里有电话，可以直接打到前台，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方蕙兰尽职尽责地介绍道。 “很好，我很满意。”晏明洲微笑着说，“麻烦你了，方经理。” “不麻烦，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方蕙兰客气地说道，但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状似无意地问道：“晏先生这次回国，是来旅游观光，还是……” 晏明洲知道，正题来了。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符合年轻人身份，恰到好处的迷茫和惆怅。 “我是为了完成祖父的心愿，回来寻亲的，我祖父是个苦命人，年轻时在南洋和美国受尽苦难，后面虽然幸运地赚了钱，但还是一直心中愁绪万千，一辈子都想回到祖国寻根，也一直教导我要回国寻亲，投资建设，只是他现在身体实在经不起折腾，只能我一人回来，只是……我对国内的一切都太陌生了，连去哪里给亲人买些合适的礼物，都毫无头绪。” 他将自己的困境抛了出去，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钓手，耐心地等待着鱼儿上钩。 听到晏明洲的话，方蕙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寻亲。 这确实是许多归国华侨回来的首要目的。 而一个在美国长大的年轻人，对国内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这再正常不过了。 在涉外招待所当经理，方蕙兰接触过的外宾和华侨不在少数。 她深知，这些人脉在这个日益开放的时代，是多么宝贵的无形资产。 眼前这位晏先生，年轻富有，背景神秘，而且看起来彬彬有礼，极具教养。 如果能与他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对自己未来的发展，绝对大有裨益。 想到这里，方蕙兰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和热切。 “晏先生，您可真是问对人了。”她语气轻快地说道，“不瞒您说，我们招待所经常帮一些外宾和华侨代办采买事宜，您想给亲人准备礼物，我们完全可以代劳。” “哦那真是太好了！”晏明洲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实不相瞒，我正为此事发愁，我只知道要表达心意，但具体买些什么，送什么才得体，完全没有头绪。”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像个涉世未深的富家公子。 方蕙兰见状，更是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 她热情地建议道：“晏先生，这要看您亲人的具体情况，如果是在农村，那送一些实用的东西最受欢迎，比如的确良布料、麦乳精、暖水瓶，或者一台红灯牌收音机，那都是顶有面子的礼物。” “如果是在城里，那可以考虑送一些更时髦的，比如上海牌的手表、永久牌的自行车，甚至是……电视机。” 她每说一句，都观察着晏明洲的反应。 晏明洲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方经理，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他由衷地赞叹道，随即话锋一转，“只是，采买这么多东西，肯定要花费您不少时间和精力，我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晏先生您太客气了。”方蕙兰连忙摆手，“这都是我们分内的工作，谈不上麻烦，我们招待所和市里各大商场单位都有联系，买这些东西也方便。” “那……就拜托您了。”晏明洲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随即从大衣口袋里，再次拿出了一沓外汇券。 他抽出厚厚的一叠，少说也有二三百块，直接递向方蕙兰。 “方经理，这是预付的采买费用，您先拿着，具体买什么，您看着安排就好，我相信您的眼光，原则就是，要最好的，不要怕花钱，我祖父常说，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家的亲人。” 方蕙兰看着眼前那沓外汇券，心头猛地一跳。 这手笔……也太大了吧！ 就算是预付款，也用不着给这么多啊！ 这几乎相当于她大半年的工资了！ “晏先生，这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她本能地推辞道。 “拿着吧。”晏明洲的语气平静但坚定，他将钱往前又递了递，脸上带着诚恳的微笑，“多出来的，就当是……给您的劳务费，在美国，我们习惯为别人的专业服务付费，您帮我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这是您应得的。” 劳务费！ 方蕙兰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她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劳务费。 这是小费，是人情，更是一块测试她是否上道的敲门砖。 如果她收下了，就意味着她接受了这份人情，以后就要尽心尽力地为这位晏先生办事。 如果不收，虽然显得清高，但也等于关上了进一步深交的大门。 方蕙兰只犹豫了不到三秒钟。 她在这个位置上，见过的风浪远比普通人多。 她明白，机遇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烫手的人情里。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那沓外汇券。 “既然是晏先生在美国的习惯，那我就入乡随俗了。”她将钱收好，语气也变得更加亲近和郑重，“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保证让您的亲人，高高兴兴，风风光光！” “那就多谢了。”晏明洲见她收下，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从这一刻起，这位精明能干的招待所经理，已经从一个单纯的服务人员，变成了他在这个陌生城市里的第一个能用的人。 事情谈妥，方蕙兰没有多做停留，她知道分寸，立刻便起身告辞，准备去落实采买的事情。 但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而这句话，才是她今天真正想要送出的大礼。 “对了，晏先生。”她状似无意地说道，“您寻亲这件事，光靠我们私下里打听，终究是慢了些，我们招待所是市侨务办公室的对口单位，我和侨办的王主任也算熟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把情况反映上去。” “通过官方渠道来寻找，一来速度快，二来也更正式，您看……” 来了！ 晏明洲心中一喜，但他脸上却露出一丝犹豫。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政府了我只是个人私事……”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方蕙兰立刻说道，语气十分肯定，“让每一位归国华侨感受到祖国的温暖，这本就是侨办的职责所在，更何况，您是为了回乡寻根，这是大好事，王主任知道了，肯定会非常支持的！”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自己的热心和人脉，又把事情上升了高度。 晏明洲要的就是这个台阶。 他站起身，对着方蕙兰，郑重地微微颔首：“方经理，如果真能如此，那真是感激不尽，我……我确实希望能尽快见到我的亲人。”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对亲情的渴望和对故土的眷恋。 这种真挚的情感，让方蕙兰也为之动容。 她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您放心，我今天下午就去侨办跑一趟，您就安心在招待所休息，等我的好消息吧。”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方蕙兰，晏明洲关上房门，将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这几天的奔波，让他身心俱疲。 但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打开系统面板。 【宿主：晏明洲】 【身份：归国华侨（伪）】 【任务进度：嫌弃值 47 / 】 【账户余额：$ 4700 】 在百货大楼的那一番操作，为他带来了6点新的嫌弃值。 虽然不多，但却证明了他高调炫富这条路子，是完全行得通的。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晏明洲的目光，望向窗外。 通过方蕙兰这条线，他不仅能解决买礼物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官方搭上线。 一个出手阔绰，急于寻亲的海外华侨，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宣传典型。 他几乎可以预见，当方蕙兰将他的情况汇报上去后，市里的侨务办公室，会有多大的反应。 他要的，就是这种官方认证的效果。 只有这样，当他衣锦还乡时，才能造成最大的轰动。 他躺在沙发上，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当自己见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堂伯一家时，该如何表演，如何讲述那个被他编织得天衣无缝的“祖父故事”。 他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晏明洲，就是那个从海外归来寻找家族之根，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这一切，都需要钱。 他看了看系统里那4700美元的余额，还远远不够。 看来，在去认亲之前，还得想办法，再招惹一些人，多赚点嫌钱才行。 晏明洲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