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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钱伯钧的视察，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在三排乃至整个二连刮过，留下了复杂的回响。公开的表彰和勉励，暂时平息了一些质疑的声音，但楚云飞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上层和同僚的关注（或者说监视）明显加强了。连长胡胖子对他的态度变得微妙，既有忌惮，也多了几分表面的客气。楚云飞心知肚明，木秀于林，自己必须更加谨言慎行，将锋芒收敛在具体的事务和成绩之下。他带领三排，继续埋头苦练，将“现代练兵法”打磨得更加精细、实用，成绩稳定在全团前列，用无可挑剔的表现，回应着各方的目光。 就在这种表面平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一道来自团部的命令，打破了日常训练的节奏，也将楚云飞推到了一个真正的实战考验面前。 命令是由传令兵快马送到连部的。连长胡胖子召集全连军官紧急会议，宣读了团部签发的作战命令： “据确凿情报，一股约百余人规模的悍匪，号‘草上飞’，近日流窜至我团防区西北方向的野狼峪一带，据险设卡，劫掠商旅，骚扰乡里，气焰嚣张。匪首‘草上飞’狡诈凶残，熟悉地形，此前多次逃脱周边驻军清剿。旅部严令我团，限期半月，务必彻底剿灭该股顽匪，以靖地方！团部决定，此次剿匪任务，由我一营、二营共同执行。我连（二营二连）为先锋连，负责查明匪巢确切位置及兵力部署，并相机发起首轮突袭！” 剿匪！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虽然剿匪是边防部队的常规任务，但“草上飞”这股土匪在晋北盘踞多年，颇为难缠，而且野狼峪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打头阵的先锋连，风险最大，功劳却未必好拿。 胡胖子环视手下军官，最后目光在楚云飞脸上停顿了一瞬，清了清嗓子，开始部署：“根据以往经验，土匪多聚集于野狼峪主峰附近的几个山洞。我意，明日拂晓，全连开拔，呈扇形向主峰搜索前进，一旦发现匪踪，立即合围强攻！王排长，你的一排为左翼；李排长，你的二排为右翼；楚排长……”他看向楚云飞，“你的三排，近期训练成绩突出，此次作为连预备队兼突击队，随连部行动，随时准备投入关键方向！” 这个安排，看似重用三排，将其作为尖刀，实则将楚云飞部置于连部直接控制之下，既利用了其战斗力，又避免了让其单独行动、可能“失控”或独揽大功的风险。这是胡胖子这种老行伍的惯用权衡之术。 其他军官对此安排并无异议，甚至觉得理所当然。按照旧军队的惯例，剿匪就是大军压境，拉网清剿，靠兵力优势碾压。先锋的任务就是发现敌人，然后主力一拥而上。 然而，楚云飞听完部署，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站起身，向胡胖子敬礼后，沉声道：“连长，属下有一事不明，恳请指示。” 胡胖子一愣：“讲。” “关于匪巢‘确切位置及兵力部署’，目前情报是否详尽匪徒具体盘踞在哪个山洞有无暗哨、陷坑火力配置如何是否有其他出入路径”楚云飞一连问出几个关键问题。 胡胖子被问得有些尴尬，支吾道：“这个……土匪流窜作案，巢穴自然隐秘。大致方位确定即可，具体细节，需搜索时方能查明。以往皆是如此。” “连长，”楚云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野狼峪地势险要，林深草密。若敌情不明，便贸然大军压境，行动迟缓，动静巨大，匪徒必然早有察觉，或据险顽抗，或化整为零遁入深山。我军人生地不熟，恐陷入被动，即便获胜，亦代价惨重，难以全歼。若匪徒设伏，更可能遭其暗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军官，最后看向胡胖子：“属下建议，在主力开进之前，应先派遣精干小股部队，化装潜入野狼峪，进行周密侦察，务必摸清匪巢准确位置、兵力、火力、岗哨、活动规律乃至最佳进攻路线。待敌情了然于胸，再制定详细作战计划，方能以最小代价，一击成功！”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石头。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军官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诧异、不解，甚至嘲讽的神情。 “楚排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排王排长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讥诮，“剿几个毛贼，还要搞什么化装侦察大炮打蚊子，未免太抬举他们了！咱们一个连的正规军，还怕他百十个土匪直接压过去，吓也把他们吓死了！” “就是！”二排李排长也附和道，“兵贵神速！等你慢慢侦察完，土匪早跑没影了！按老规矩办，没错！” 胡胖子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楚云飞的建议，等于是否定了他“大军压境”的常规打法，挑战了他的权威。 “楚排长，”胡胖子沉下脸，“剿匪不是你们在学堂里推沙盘！战场情况瞬息万变，等你侦察清楚，黄花菜都凉了！况且，派小股部队深入，万一暴露，被土匪吃了，谁负责就按既定方案执行！” 楚云飞心中叹息。这就是旧军队的思维惯性，轻视情报，迷信兵力，缺乏精确打击的意识。但他知道，面对熟悉地形的悍匪，这种蛮干的方式，必然付出不必要的流血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坚持道：“连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侦察并非拖延，而是为了更有效地消灭敌人！属下愿亲率三排一个精锐小组，执行化装侦察任务！若不能摸清敌情，甘受军法处置！” 楚云飞主动请缨，态度坚决，反而让胡胖子有些犹豫了。他想起楚云飞在考核中的表现，想起团长对这小子的看重。万一这小子真能摸清情况，立下头功，自己脸上也有光。万一失败了，责任也是他楚云飞自己扛。 权衡利弊后，胡胖子哼了一声：“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内，必须摸清匪巢大致情况回来报告！若逾期不归，或侦察有误，导致作战失利，唯你是问！主力部队按原计划，后天清晨开拔！” “是！保证完成任务！”楚云飞立正敬礼，目光坚定。 会议结束，军官们散去，不少人看向楚云飞的眼神，都带着“不识好歹”、“自找苦吃”的意味。 回到排里，楚云飞立刻召集孙大勇、赵铁柱等几名绝对可靠、身手敏捷的骨干，下达了准备命令。 “排长，真要进山侦察太危险了！”孙大勇有些担忧。 “对啊，排长，土匪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赵铁柱也面露惧色。 楚云飞看着他们，语气沉稳而充满力量：“正因为危险，才更要摸清情况！我们不能让全连的兄弟，因为情报不明，去盲目地撞土匪的枪口！这次侦察，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更是为了证明，打仗，要靠脑子！我们要用最小的代价，打最漂亮的仗！你们，敢不敢跟我走这一趟” “敢！”孙大勇和赵铁柱被楚云飞的决心感染，挺起胸膛答道。 “好！立刻准备！换上百姓衣服，带上短枪、匕首、干粮、水壶、指北针，还有我让你们准备的炭笔和纸。记住，我们不是去打仗，是去看、去听、去记！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夜幕降临，一支由楚云飞带领的、伪装成山货贩子的小分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军营，融入了沉沉的夜色，向着神秘而危险的野狼峪方向潜行而去。 楚云飞要用自己的方式，给这支旧军队，上一堂生动的现代军事侦察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