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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日悬空，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将大荒的苍凉与残酷映照得纤毫毕现。远空，一片巨大的“金云”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而来，那不是云，是金翅大鹏一族巡猎的旌旗！阴影未至，那股蛮荒凶戾的威压已如实质般笼罩下来，山林寂静，万籁俱息，连最凶狂的异兽都蛰伏起来，瑟瑟发抖。 “快！进藏身洞！” 族老声嘶力竭的呼喊在小小的聚居地上空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 人群慌乱地涌向山脚几个隐蔽的洞口，脚步声、喘息声、孩童压抑的哭声混杂在一起，编织成一曲名为“绝望”的序曲。 古尘和师姐青禾跟在人群末尾。青禾紧紧抓着他的手，她的手心冰凉，沁着冷汗。 “尘哥，这次……能躲过去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生怕惊动了什么。 古尘抿紧嘴唇，看着前方一个族人因为恐惧而腿软跌倒，立刻被身旁的人拉起，踉跄着继续往前跑。他喉咙发干，只能用力回握了一下青禾的手，算是无言的回答。十七年来，这样的巡猎如同悬顶之剑，每一次，都意味着熟悉的面孔永远消失。 “吼——！” 恐怖的禽唳撕裂长空，如同万千金铁交击，震得人耳膜穿孔，头脑嗡鸣。那“金云”已至头顶，赫然是十几头展翅足以遮蔽山岳的金翅大鹏！它们通体犹如神金浇筑，羽翼边缘流转着切割空气的寒光，冰冷的瞳孔如同两轮缩小的金色太阳，无情地俯瞰着下方如同蝼蚁般奔逃的人族。 “分散逃！能活一个是一个！” 族老目眦欲裂，挥舞着枯瘦的手臂，自己却逆着人流，冲向最先扑下的一头大鹏。 “族长！” “跟它们拼了！” 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族人眼睛赤红，抓起简陋的石矛、骨刀，怒吼着跟随族老冲去。他们明知是螳臂当车，却希望能为妇孺争取一线生机。 “不要！” 青禾失声惊呼。 然而，现实残酷得令人心碎。 为首的金翅大鹏甚至没有动用神通，只是随意扇动巨翼，掀起的金色罡风便如无形的天刀扫过。 噗！噗！噗！ 血花在空中爆开，如同凄艳的红梅。族老和那些年轻人的身躯在罡风中瞬间解体，化作漫天血雾，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他们的石矛、骨刀，在触及鹏羽之前，便已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不——！” 古尘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这就是人族，在太古万族面前，孱弱如纸！ “美味的血食……” 空中，一头大鹏发出晦涩古老的神念波动，带着残忍的愉悦。它们巨大的利爪探下，如同捞取水中的游鱼，轻易地将奔逃的人抓起，有些人还在挣扎，便被直接送入那如同山洞般的巨喙中，骨骼碎裂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阿爹！” “我的孩子！” 惨叫声、哭喊声、鹏鸟的尖啸声、骨骼碎裂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古尘和青禾被这股混乱的人流冲散，又被逼退到一片古木参天的林地。他们蜷缩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千年古树根部的腐叶坑里，浓重的血腥和腐殖质气味混合，令人作呕。 古尘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几乎被恐惧冻结的神经。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滑落，是血，他自己的血。这微不足道的痛楚，是他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因极致的恐惧而崩溃的唯一方式。 “尘哥……” 身旁，青禾的嗓音比风中残烛还要飘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的手指冰凉，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皮肉。“我怕……” 古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最苍白的安慰。 下一刻—— “咔嚓！！！” 一道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罡风精准地轰击在他们藏身的古树上！坚固的树干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炸裂，木屑混合着尘土、碎叶，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阳光混杂着鹏鸟那冰冷、残忍的瞳孔光芒，瞬间刺破了赖以藏身的黑暗，将两个渺小的身影彻底暴露。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 古尘能清晰地看到鹏鸟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苍白绝望的脸，能看到那如同弯钩般的利爪上闪烁的寒光，甚至能闻到那巨喙中传来的、同族的血腥气！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就在那足以撕裂山石的利爪即将触及身体的瞬间，古尘只感到一股沛然巨力从背后传来！ 是青禾！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燃烧了生命潜能，将他猛地推向身后一道狭窄幽深的岩缝！而她自己，则因为反作用力，如同断线的风筝，迎向了那夺命的利爪！ “不！青禾！” 古尘目眦欲裂，嘶吼出声。 他踉跄着向后倒去，视线在剧烈的晃动中，最后定格的是青禾回过头来的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决绝、不舍，以及……一丝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更深沉的意味。 她的唇形在狂暴的风刃中扭曲，却依旧固执地形成三个字的轮廓，没有声音，却比任何惊雷都更震撼他的灵魂： “活下去！” 轰——！！！ 不是外界的声音，而是源自他体内最深处的爆炸！ 眼睁睁看着亦师亦友的族老惨死，看着熟悉的族人化为血食，看着视若亲妹的师姐为自己赴死……所有的悲痛、愤怒、恐惧、绝望，以及那深埋血脉深处、属于人族的不甘与不屈，在这一刻，被青禾最后的牺牲彻底点燃！ 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那是一种更为原始、更为酷烈的力量！是被人族血脉世代传承的“绝望”毒药，在此刻彻底反噬，化作焚尽一切的业火，点燃了他的生命本源！ 丹田位置，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凭空生出，在他的血肉、经络、乃至灵魂深处疯狂地搅动、穿刺！要将他的存在彻底磨灭！ 一片死寂的虚无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一片浑浊、狂暴、充斥着毁灭与死寂气息的海洋，正在他体内强行开辟！ 苦海！ 人族修行之路的起始，也是无数人族天才的终末坟场！肉身孱弱，道基不稳，强行开辟苦海，无异于引火自焚，十死无生！ “呃啊——！” 古尘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嘶吼，蜷缩在狭窄的岩缝里，浑身剧烈抽搐，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他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中沉浮，那刚刚显化雏形的苦海狂暴地冲击着他的道基，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结束了吗……像族老一样……像那些族人一样……像青禾……’ ‘不！不能死！’ ‘青禾用命换来的……’ ‘我还没……’ 就在道基即将彻底崩碎，意识即将被无尽黑暗吞噬的前一瞬—— 嗡！ 他胸口那块自幼相伴、被视作畸形、甚至带来过不少白眼的硬骨，骤然腾起一股温润却磅礴无比的暖流！如同干涸大地突逢甘霖，如同无尽暗夜亮起曙光！ 那块骨，平日里毫无异状，此刻却仿佛化作了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块混沌石，散发出古老、苍茫、至高无上的气息！一道虚幻的骨影自他胸口浮现，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密密麻麻、流淌着大道韵律的古老经文构成！这些经文如同拥有生命，如周天星辰般自行排列、组合，最终汇成一道文明的洪流、一道不朽的烙印！ 《轮回至尊经》！ 四个并非已知任何文字，但其意自明的大道真文，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带着镇压诸天、梳理轮回的无上伟力，轰然降临在他那即将崩溃的苦海之上！ 狂暴肆虐的苦海，在这煌煌经文的照耀与束缚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渐渐平息了怒涛。浑浊的海水虽然依旧死气沉沉，却不再冲击道基。在那片刚刚开辟、不过方寸大小的苦海最中央，一滴微不可察、却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希望的晶莹液体，正悄然凝聚，如同黑夜中的唯一星辰。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至尊骨上，那些天然生成的、玄奥莫测的纹路——「往生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与苦海上空沉浮的《轮回至尊经》经文遥相呼应，构成一个完美而神秘的循环。 岩缝之外，那头抓走了青禾的金翅大鹏似乎察觉到了下方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巨大的头颅低下，冰冷的金色瞳孔扫过岩缝，带着一丝疑惑。但岩缝狭窄，气息微弱，更重要的是，它爪中“血食”的挣扎吸引了它的注意。它发出一声穿透云霄的尖啸，似乎在宣示猎获，随即振翅而起，与其他鹏鸟一同，化作金色流光，消失在天际。 黑暗的岩缝中，不知过了多久，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才渐渐平息。 古尘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污与汗水混杂，狼狈不堪。但那一双睁开的眼睛里，以往常年弥漫的麻木与认命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深渊寒潭般的冰冷，以及在那冰冷深处，熊熊燃烧的、以悲痛与仇恨为燃料的……一丝微渺，却坚不可摧的希望之火。 他活下来了。 以族人的鲜血为祭。 以师姐的牺牲为代价。 以这莫名苏醒的至尊骨为依凭。 他的修行路，始于最残酷的血食之殇，始于这片由绝望与牺牲开辟的苦海。 路，就在脚下，通往未知，通往复仇，或许……也通往人族那遥不可及的黎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