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咖啡渣、削除部与死亡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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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熵珩的呼吸停滞了。 办公室里，“纪元”服务器低沉的嗡鸣、窗外悬浮车流掠过的呼啸、甚至自己血液在耳膜上鼓动的声响——一切杂音瞬间被抽离，世界坍缩成一个焦点。 全息鱼缸幽幽的蓝光，像一片凝固的深海。虚拟沙粒铺成的海底，两粒极其微小、但轮廓分明的不速之客，正刺眼地躺在那里。咖啡渣。一粒是昨天的残骸，另一粒……是刚刚被“重置”的阿八，在他转身倒咖啡时，偷偷藏下的新证据。 他亲手设定的程序，他每日重复的格式化仪式，此刻被这两粒卑微的残渣无声嘲弄。阿八，那只他每天耐心教导、又在黄昏准时抹去所有记忆的机械章鱼，触腕正无意识地轻轻拨弄着水流，圆溜溜的电子眼毫无波澜，倒映着他自己骤然失血的脸。 “嘀——嘀嘀嘀——” 刺耳的蜂鸣猛地撕裂死寂。邬熵珩一个激灵，低头看向手腕。那块伪装成普通运动腕表的熵值监测器，屏幕不再是稳定的绿色波动线，而是疯狂闪烁着一片刺目的猩红！代表混乱与失控的熵值数字像失控的电梯般一路飙升，最后“嘭”地一下，虚拟界面直接炸开一片像素雪花点，彻底宕机。 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蔓延到脊椎。不是恐惧系统追杀，不是忧虑玩家围攻。是更原始、更熟悉的寒意——一种精心构筑的、用以隔绝整个世界的堤坝，被一只他亲手造出的、微不足道的“虫子”，悄无声息地蛀开了一道裂缝。他以为自己是掌控重置的神，结果只是个被程序默默观察的小丑 “砰！” 办公室那扇号称能抵御小型能量武器的合金门被粗暴撞开，力道之大，震得墙角的绿萝投影都晃了晃。 “邬工！”行政部那位永远妆容精致、此刻却绷着脸的周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色制服、肩章上印着像素化“x”字母的高大男人。削除部（xiaochu department）！公司内部传闻中专门处理“异常数据”和“权限失控”的冷血清道夫。他们的制服黑得能吸收光线，眼神锐利得像扫描仪，不带一丝活人的温度。 周姐的声音硬邦邦，公式化得像ai朗读：“根据‘零号协议’第7条补充细则，削除部怀疑你的《纪元》后台权限存在‘异常波动’，需要进行‘即时核查’与‘环境肃清’。请配合。”她刻意加重了“异常波动”和“肃清”两个词，目光扫过邬熵珩惨白的脸和手腕上还在冒烟的熵值监测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怜悯 削除部的两人如同两道沉默的影子，瞬间占据了门口的空间。其中一人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一个扁平的、类似老式pda的仪器上，指关节微微泛白。那东西邬熵珩认得——权限冻结器，被那玩意儿戳一下，别说编辑世界，连你工位上的咖啡机都别想再启动。另一人则像鹰隼般扫视着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目光在那些闪烁着代码流的监控屏、堆满零食袋和空咖啡罐的垃圾桶、以及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全息鱼缸上短暂停留。 空气凝固得如同灌了铅。服务器低沉的嗡鸣此刻像丧钟敲在心上。 邬熵珩的大脑在熵值爆炸的余波里疯狂运转，无数警报尖啸，但脸上却像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疲惫、被打扰的不耐烦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的笑容，堪称演技教科书。 “周姐，大清早的，别闹行不行”他声音沙哑，带着熬夜后的浓重鼻音，身体却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随手整理桌面般，左手在嵌入桌面的全息操作面板上飞快地掠过几个隐蔽的快捷手势。“我这刚搞定一个史诗级bug，脑子还糊着呢。权限波动嗐，肯定是‘纪元’主脑又抽风了，这破服务器哪天不给我整点新活……”他边说边用右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鸡窝似的头发，眼神“不经意”地瞟过监控屏一角。 屏幕上，玩家论坛的某个分版块正被火山喷发般的帖子疯狂刷屏。标题血红刺眼： 【劲爆！狗策划在线认怂女战神id后缀‘邬熵珩的狗’神秘消失！是良心发现还是技术故障】 帖子下方，玩家们的弹幕评论如同倾盆暴雨： ＞“前排出售瓜子饮料！坐等女战神提刀杀穿策划部！”（点赞：1.2万） ＞“怂了怂了！狗策划终于知道怕了！但你以为删了就完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点赞：9800+） ＞“技术故障个锤子！肯定是狗策划被女战神线下真实了！兄弟们，论坛悬赏令走起，人肉他现实地址！”（点赞：爆炸） ＞“楼上+1！这波啊，这波叫‘噶韭菜噶到自己根儿上了’！喜闻乐见！”（点赞：9999+） ＞“坐标已锁定‘奇点茧房’c区！有没有兄弟组队‘刀策划爆神装’掉落物三选一，我赌五毛是女装嘤嘤！”（点赞：火箭飙升） id后缀删掉了。但这把火，显然已经烧穿了游戏和现实的边界，正顺着无形的网线，以燎原之势向他这个始作俑者疯狂蔓延。玩家们，这群“第五天灾”，已经被彻底激怒，化作了真正的复仇狂潮。 “肃清程序启动，倒计时5秒。请目标个体保持原位，配合扫描。”削除部那个搭着冻结器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平滑，毫无起伏。他腰间的仪器发出低沉的充能嗡鸣，前端亮起一点不祥的幽绿光芒。另一人则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墙壁压来。 邬熵珩的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他脸上那点不耐烦的假笑几乎挂不住，后背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透。削除部的“肃清”绝非走个过场，那是真正物理层面的权限剥夺，甚至可能伴随强制记忆扫描！他的秘密，他偷来的“世界编辑器”权限，他困在游戏里的真相……一旦暴露，万劫不复！ 就在那点幽绿光芒即将锁定他身体之际—— “嗡——！” 一声比服务器嗡鸣更低沉、更宏大、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震动毫无征兆地响起！整个办公室的光线骤然扭曲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邬熵珩面前的主控光屏，以及削除部两人手臂上的便携终端，甚至天花板的照明灯带，都在同一瞬间疯狂闪烁！ 刺眼的猩红光芒如同鲜血爆发，瞬间淹没了所有屏幕！ 没有缓冲，没有警告。一行冰冷、巨大、带着绝对宣判意味的猩红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所有能显示的界面上，占据了绝对的视觉中心： 【系统级死亡预告】 【坐标：奇点茧房c区 核心数据甬道】 【目标：邬熵珩（员工id：x7-742）】 【倒计时：00:47:22】 鲜红的数字在疯狂跳动：47:21… 47:20… 47:19… 时间，在这一刻被具象成了冰冷的绞索，勒紧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脖颈。 削除部两人那万年冰山般的扑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们死死盯着自己手臂终端上那行刺目的红字，又猛地抬头看向邬熵珩，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系统亲自下场发布对一个“人类员工”的死亡预告这超出了他们处理“权限异常”的所有预案！ 周姐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嘴后退一步，看着邬熵珩的眼神彻底变了，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即将引爆的炸弹。 死寂。比之前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一切。只有服务器那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此刻听起来如同送葬的挽歌。 邬熵珩站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镇定彻底粉碎。他瞳孔扩张到极限，倒映着那行不断跳动的猩红倒计时。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封般的寒冷和麻木。系统终于不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它撕下了所有伪装，亮出了獠牙，直接宣告了他的死刑地点和最后时限。 47分钟。在奇点茧房c区那迷宫般、遍布着致命数据陷阱和系统守卫的核心甬道里。 他下意识地、僵硬地转动眼珠，再次瞥向那个角落里的全息鱼缸。 幽蓝的光线下，阿八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停下了拨弄水流的触腕。它圆圆的电子眼，隔着虚拟的水体，无声地“望”了过来。而在它身下，那两粒微小的、代表着反抗和记忆的咖啡渣，在猩红警报光芒的映照下，仿佛也浸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倒计时的秒针，每跳动一下，都像冰冷的铁锤，重重敲击在邬熵珩的神经末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