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秦王假父?一言,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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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王政元年,冬月。 咸阳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意之中,铅灰色的天空下,呼啸的北风卷着零星的雪沫,刮过黑色的宫墙与巍峨的府邸,让这座帝国的都城显得愈发庄重而冷酷。 然而,长信侯府内,却是一片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热火朝天的奢靡景象。 地龙烧得暖意融融,足以让最娇贵的南海奇花在寒冬中盛放。数百支牛油巨烛将广阔的厅堂照耀得亮如白昼,光芒反射在遍地的金银器皿与宾客们华贵的衣袍上,晃得人眼花缭乱。 数十名从赵国、魏国精心搜罗而来的绝色舞姬,正赤着雪白的足踝,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厅堂中央翩翩起舞。她们身姿曼妙,水袖翻飞,伴随着靡靡之音,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勾魂夺魄的魅力。 长信侯嫪毐,正高坐于主位之上。 他身着一袭只有王侯才能穿戴的紫色锦袍,腰悬美玉,头戴金冠,满面红光。那张原本市井气十足的脸上,因为权势的浸润,竟也生出了几分虚假的威严。 此刻,他左手搂着一名丰腴的美人,右手举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酒爵,正享受着座下数百门客的疯狂吹捧,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侯爷当真是天命所归啊!想那吕不韦,号称权倾朝野,如今还不是要称病避世,对侯爷您退避三舍!”一名门客高声喊道,引来一片附和。 “何止是相邦!如今这咸阳宫内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后她老人家最信重的,便是我家长信侯!侯爷一言,可比那小……咳,比王上的旨意还好使!”另一人说得更为露骨,话到嘴边,又惊觉地收了回去。 这些话,像是一坛坛最醇的美酒,灌进了嫪毐的心里,让他那本就不甚清醒的头脑,彻底被欲望与野心烧得滚烫。 他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感觉就像一场梦。 从一个市井无赖,一跃成为权势滔天的长信侯,封地山阳,门客数千,连朝中大员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 尤其是那位新晋崛起的虬龙君,上次在甘泉宫前让他颜面尽失,可那又如何这一个多月来,对方深居简出,再未踏足后宫半步,显然也是对自己背后的太后有所忌惮。 想到这里,嫪毐的胆气愈发壮了。 他猛地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金樽被他重重地砸在案几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舞乐骤停,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吕不韦……算个什么东西!”嫪毐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环视着众人,声音里充满了不可一世的狂傲,“他不过是靠着投机取巧,才有了今日!而我,我靠的是什么” 他伸手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引得一众门客发出心照不宣的淫邪笑声。 “这大秦的江山,有一半,是老子我……干出来的!” 气氛在这一刻被推向了极致的疯狂。 门客们纷纷起身,高举酒杯,山呼海啸般地恭维着: “侯爷千秋万代!” “侯爷才是这大秦真正的主人!” 在酒精与吹捧的双重麻痹下,嫪毐彻底迷失了自我。他感觉自己就是天,就是这片土地唯一的神。那个坐在冰冷王座上的少年,不过是个需要仰仗他鼻息过活的傀儡罢了。 一个最得力的心腹门客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蛊惑的语气说道:“侯爷,以您今日之权势,何必屈居人下待到时机成熟,振臂一呼,那至尊之位,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这句话,像是一根火柴,彻底点燃了嫐毐心中那早已熊熊燃烧的野心火药桶。 他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厅中央,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 然后,在数百名门客狂热的注视下,他用足以让整个府邸都听见的音量,吼出了那句让他踏上绝路的话: “哈哈哈哈!说得好!都给本侯听着!” “吾乃……秦王假父也!” “轰!”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奢华的厅堂内炸响。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靡乐、所有的吹捧,在这一瞬间,尽数消失。 整个长信侯府,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门客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僭越! 这是彻彻底底的、无可辩驳的、足以诛灭九族的大罪! 他们可以私下里这么想,甚至可以关起门来这么说,但如此明目张胆地当众吼出来…… 这已经不是谋反了,这是在指着秦王的鼻子,宣告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 然而,醉醺醺的嫪毐,对此毫无察觉。他依旧沉浸在自己是“太上皇”的幻想中,享受着这死寂带来的、独属于帝王的威严。 …… 在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负责添酒的仆役,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处洒落在地上的酒渍。 当“秦王假父”四个字传来时,他擦拭的动作,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没有人能看清他兜帽阴影下的脸,更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双看似粗糙的手,在袖袍的遮掩下,正以一种独特的韵律,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大腿。 这是“虬龙卫”内部用以记忆关键信息的秘传指法。 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字,都被他精准地转化为指尖的节奏,深深地烙印在记忆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端起空了的酒壶,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奢靡之地。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后厨,将酒壶放下,又像往常一样,提着一桶泔水,走向了府邸的偏门。 整个过程,自然得像他在这里干了十年一样。 没有人怀疑他。 在踏出偏门,融入咸阳城冰冷的夜色后,这名“仆役”的身形瞬间挺直,原本畏缩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豹般的矫健与警惕。 他七拐八绕,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 而在同一时刻,宴会厅横梁的阴影之中,一处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的所在。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依附在房梁上的壁虎,一动不动。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都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合为一体,即使是宗师级的高手,也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他,是罗网“人”字级的刺客。 当嫪毐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吼出时,刺客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的幽光。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宴会重新恢复了一丝尴尬的喧闹,他才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树叶,悄然飘落,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朝着咸阳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这片名为咸阳的猎场上,真正的猎人,早已坐在云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 子时,虬龙君府,地下密室。 江昆依旧保持着那个斜倚在太师椅上的姿态,仿佛从未动过。 一道银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主人。”玄影的声音清冷依旧,“鱼,说胡话了。” 她递上一卷刚刚由那名“仆役”用最高加密方式传回来的密报。 江昆接过,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 他只是将密报放在指尖,轻轻一捻,那坚韧的丝帛便化作了最细腻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知道了。”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眼帘都未曾抬起,似乎这件足以让整个大秦朝堂震动的大事,在他这里,不过是一件早已预料到的、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玄影对此没有丝毫意外。 在她的心中,她的主人,本就是全知全能的神只。 她只是静静地跪着,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然而,江昆却只是摆了摆手:“此事,无需我们动手。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去盯着咸阳宫,尤其是……中车府令赵高的府邸。今夜,那里会很热闹。” …… 几乎在同一时刻。 咸阳宫深处,一间终年不见天日,充满了潮湿与阴冷气息的房间内。 中车府令赵高,正跪坐在一张矮几后,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双保养得比女子还要细腻的手。 他的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一道黑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将一枚一模一样的竹管,高高举过头顶。 赵高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擦拭的动作。 “念。” 他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阴柔的寒意。 “是。”黑影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复述着刚刚听到的那句话。 “……长信侯嫪毐,于府内宴请门客时,酒后狂言……” “吾乃……秦王假父也。” 当最后那五个字落下时,赵高擦拭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总是带着谦卑笑容的脸上,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只有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毒蛇般的、兴奋而贪婪的光芒。 “呵呵……呵呵呵呵……” 他发出了低沉而怪异的笑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瘆人。 “真是……一份大礼啊。” 他将手中的丝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桌案上,缓缓起身。 “备车。”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恭敬与谦卑。 “去甘泉宫,不,先去王上寝宫。” “这份大礼,王上他……一定会喜欢的。” 一场酝酿已久的政治风暴,在这一刻,终于拉开了序幕。 而风暴的中心,那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天子,又将如何面对这足以将他彻底撕碎的奇耻大辱 赵高很期待。 远在虬龙君府的江昆,也很期待。 只是,他们期待的东西,截然不同。 赵高期待的是混乱,是机会,是浑水摸鱼。 而江昆期待的,是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大戏,如何按照他的心意,完美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