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寒夜将尽星芒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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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那声凄厉悠长的诡异嚎叫之后，森林并未恢复寂静。反而隐隐传来更多令人不安的声响——远处树枝被沉重物体压断的咔嚓声、某种大型生物拖沓沉重的脚步声、甚至还有细微却密集的、仿佛无数爪牙刮擦冰面的窸窣声……它们交织在一起，由远及近，仿佛一张正在收紧的死亡之网。 洞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豆子吓得瑟瑟发抖，紧紧蜷缩在奶奶怀里，小脸埋着不敢抬起。奶奶枯瘦的手一遍遍抚摸着豆子的后背，浑浊的眼睛却望着洞外那片被藤蔓遮掩、愈发昏暗的天光，满是忧惧。 林未背后的伤口刚刚止住血，力量也只恢复少许。她强撑着站起身，手持竹杖，悄无声息地移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警惕地观察。 光线太暗，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树木和飘落的雪沫，但那些越来越近的、充满恶意的声响，却无比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未未……”奶奶的声音带着颤，却异常温柔，“外面…是不是又来了…” “没事，奶奶，别怕。”林未打断她的话，声音刻意放得平稳，握紧竹杖的手指却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只是一些小兽被风雪惊扰，我们这里很隐蔽，它们找不到。” 她在撒谎。那绝不是小兽能弄出的动静。 奶奶沉默了一下，没有再问，只是将怀里的豆子搂得更紧了些。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过太多苦难，怎会听不出凶险她只是不想再给孙女增添压力。 靠在洞壁深处的影煞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对那些逼近的危险毫无反应。他额角的幽蓝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像是一道道冰冷的诅咒。 林未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未知凶兽环伺，后有昏迷的隐患拖累，她们几乎陷入了绝境。唯一的希望，或许就是撑到影煞醒来，或者…期待那些东西找不到这里。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压抑中缓慢流逝。 洞外的声响越来越清晰，甚至能闻到随风飘来的、淡淡的腐臭和腥臊气味。某种沉重的脚步声就在洞外不远处来回徘徊，踩得积雪嘎吱作响，偶尔还伴随着低沉威胁的呼噜声。 豆子吓得牙齿打颤，奶奶将他紧紧按在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自己却仰着头，死死盯着洞口方向，苍老的脸上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祈祷和决绝。 林未屏住呼吸，将全部力量灌注竹杖，翠绿的光芒在杖身隐隐流动，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小石子落地的声音，从洞顶某处传来。 林未和奶奶同时抬头。 只见洞顶一道细微的裂缝处，簌簌落下些许尘土。紧接着，一双细小、闪烁着贪婪红光的眼睛，出现在那道缝隙后，正死死地盯着洞内！ 不好！这石洞并非完全封闭！ 几乎在那双红眼出现的瞬间，洞外那徘徊的沉重脚步声猛地一停，随即一声狂暴兴奋的嘶吼炸响！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击在洞口覆盖的藤蔓和积雪上！ 轰隆！ 碎石和冰雪溅落！洞口被撞开一个大缺口！一张布满獠牙、滴淌着黏涎的巨口和一只布满硬毛的恐怖利爪，猛地探了进来，疯狂地向内掏抓着！ 腥风扑面而来！ “啊——！”豆子终于忍不住发出尖叫。 林未厉喝一声，竹杖带着翠绿光芒猛地刺向那只利爪！ 嗤！ 竹杖与利爪碰撞，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那怪物吃痛，发出一声怒吼，利爪猛地缩回，但那张巨口却更加疯狂地向内啃咬！ 洞口被进一步扩大！更多的风雪灌入！ 而更令人绝望的是，洞顶那道裂缝在连续震动下，也开始扩大，更多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出现，甚至有一些体型较小、如同剥皮猴子般的狰狞生物，正试图从裂缝中挤进来！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未未！带豆子走！从后面那个小缝钻出去！快！”奶奶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怀里的豆子推向林未，自己却挣扎着向洞口那恐怖的巨口扑去！ 她竟想用自己年迈的身躯，暂时挡住那怪物，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奶奶！不要！”林未魂飞魄散，想要拉住奶奶，却被惊慌哭喊的豆子死死抱住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比林未更快！ 原本昏迷不醒的影煞，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或挣扎，而是一种被极度危险激发的、野兽般的凌厉！ 他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并非攻向洞口的巨兽，而是直扑洞顶那道正在扩大的裂缝！ 手中漆黑短刃划出数道精准冰冷的乌光！ 噗噗噗！ 那些正试图挤进来的小型怪物瞬间被斩成数截，腥臭的血液和残肢下雨般落下！ 同时，他左手法诀一引，一股极寒煞气瞬间封向那道裂缝，将裂缝暂时冻结堵死！ 而洞口处，奶奶已经扑到了那巨口之前！ 那怪物似乎被这渺小生物的主动挑衅激怒，巨口猛地合拢，向着奶奶狠咬而下！ “不——！”林未目眦欲裂，疯狂催动力量想要冲过去，却被影煞猛地拽住胳膊向后一甩！ “带人走！”影煞的声音沙哑急促到了极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另一只手中的短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整个人合身撞向那张咬向奶奶的巨口！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林未被影煞那巨大的力量甩向洞底，连带抱着她腿的豆子一起向后跌去。 在她倒地的瞬间，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 影煞的短刃狠狠刺入了那怪物的上颚！怪物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 而奶奶……奶奶的身影，在那疯狂甩动的巨口和影煞爆发的幽暗光芒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地撞在旁边的石壁上！ 发出一声让人心碎的闷响。 然后，软软地滑落下来，一动不动。 洞口，影煞与那巨兽的惨烈搏杀还在继续，乌光与血光交织，怒吼与碰撞声不绝于耳。 但林未的整个世界，却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 她愣愣地看着奶奶滑落的身影，看着那抹熟悉的、枯瘦的、为她挡风遮雨一辈子的身影，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身下，缓缓绽开一朵刺目的、暗红色的花。 那么小，那么安静。 仿佛所有的苦难和风霜，都在那一刻，离她远去了。 “奶…奶……” 林未喃喃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她推开吓傻了的豆子，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身影。 洞外的厮杀，影煞的怒吼，怪物的嚎叫，豆子的哭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的眼里，只剩下奶奶。 她跪倒在奶奶身边，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迅速流失的温度。 奶奶的眼睛微微睁着，望着洞顶，里面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担忧，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永恒的平静。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安抚的弧度。 仿佛在说：未未，别怕，奶奶没事。 “……” 林未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恸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冻结了她的血液，粉碎了她所有的坚强。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却流不出眼眶，只在心底汇成一片冰封的、绝望的苦海。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洞口。 影煞刚刚将那怪物的头颅彻底斩下，庞大的兽尸堵塞了半个洞口。他浑身浴血，拄着刀剧烈喘息，周身的煞气极其不稳定，那些幽蓝纹路再次浮现，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 他回过头，看向洞内。 目光触及到倒在血泊中的奶奶，以及跪在那里、浑身颤抖、眼神空洞绝望的林未时，他整个人猛地僵住。 兜帽早已在战斗中脱落，露出他苍白失血的脸和写满震惊与某种…类似无措的神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能量冲击…我…未能完全控制…”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从未有过的滞碍和…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音。 是他爆发力量撞开怪物时，未能完全控制住力道，产生的能量冲击波，将靠近的奶奶掀飞…… 林未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俯下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奶奶冰冷而轻飘飘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脸颊贴在奶奶冰冷失去弹性的脸颊上。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冲破冰封，滑落下来，滴在奶奶灰白的鬓角，迅速变得冰凉。 洞外，风雪呜咽，仿佛天地同悲。 洞内，死寂蔓延，唯有心碎无声。 寒夜未尽，最温暖的那颗星，已然悄然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