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向死而生踏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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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扑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刀片。每吸入一口空气，都带着刮擦肺管的刺痛。 林未架着影煞，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没过小腿的积雪中。影煞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背后的伤口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持续的、磨人神经的钝痛，和每一次迈步时肌肉撕裂般的牵拉感。 豆子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脸冻得发青，时不时因踩空或绊倒而发出压抑的惊呼，却又立刻咬紧牙关，努力跟上，不敢哭闹。 影煞的状态极差。他几乎无法自主行走，全靠林未支撑，身体冰冷而沉重，呼吸微弱急促，那些幽蓝的裂痕在苍白的皮肤下隐隐发光，仿佛随时会再次崩溃。但他始终强撑着保持一丝清醒，偶尔会用极其微弱的力量调整一下重心，尽可能减轻林未的负担，那双掩在凌乱黑发下的眼睛，在短暂的清明时刻，会复杂地扫过林未冰冷坚毅的侧脸。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着三人。 只有风雪呼啸声，脚踩积雪的嘎吱声，以及沉重艰难的喘息声。 林未的目光平直地望向前方被风雪模糊的山林，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天光。所有的悲恸、绝望、愤怒，都被她死死压在那片冰冷的平静之下，转化为驱动这具伤痕累累身体向前走的唯一执念——活下去。 走到东南。找到生路。 然后，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直播间内也一片压抑的沉默】 林婉娘：‘未未…疼的话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林秀芹：‘…哭什么哭！眼泪能当饭吃还是能杀敌就得这样！咬着牙活下去！’ 林崇山：‘生理指标监测：主体多处创伤，失血，体温偏低，能量严重透支。支撑其当前活动的主要为高度应激状态下的意志力。崩溃风险极高。’ 林窈：‘…心若琉璃，碎后其锋亦可伤人…然过刚易折…’ 林未对脑海中的声音置若罔闻。她全部的心神都用来感知脚下的路，辨别方向，躲避那些看似平坦实则危险的雪窝，以及支撑着身上几乎全部的重量。 手中的竹杖每一次点地，都试图从冰冷的大地中汲取微薄的生机，但那点生机如同杯水车薪，刚入体便被巨大的消耗和伤痛瞬间吞噬。 她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视线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 不能倒下去。 倒下去就完了。奶奶就白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深处，刺激着她榨干最后一丝潜力。 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运转《璇玑谱》中那些艰涩的、她尚未完全理解的引煞法门。丝丝缕缕阴寒的煞气被强行从周遭环境中抽取，融入她几乎干涸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却也提供着支撑行动的、饮鸩止渴般的能量。 影煞似乎察觉到了她力量的异常波动，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发出极低的气音：“…不可…强引…伤根基…” 林未仿佛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抽取的速度更快了一丝。嘴角溢出一点鲜红，迅速被冻结。 豆子害怕地看着姐姐嘴角的血痕，小手攥得更紧。 就在这时，影煞忽然极其艰难地抬起未持刀的那只手，手指微动，结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古拙的手印。 霎时间，周围呼啸的风雪似乎绕开他们三人，压力骤减。虽然依旧寒冷，但不再是那种刮骨剔透的恶风。 一种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温和能量，自他接触林未肩膀的手掌处，缓缓渡入她的体内。 那能量与他之前爆发的冰冷煞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中正、平和的底蕴，虽然微弱，却如涓涓细流，悄然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勉强稳住了她因强引煞气而躁动翻腾的气血。 林未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 影煞立刻移开目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声音低哑破碎：“…顺脉…导引…非赐予…互…互利…” 他似乎想解释这并非施舍，而是为了双方都能活下去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计，但虚弱和某种别扭让他的话语显得支离破碎。 林未沉默地接受了这股能量。没有道谢，也没有排斥。 此刻，任何能增加生存几率的东西，她都会抓住。尊严、情绪、乃至善恶是非，在生存面前，皆可抛却。 有了这股微弱却关键的助力，她的状态稍微稳定了一些，步伐也略微扎实了些许。 三人继续在风雪中艰难前行，如同三个绑在一起的、走向未知命运的囚徒。 天色愈发昏暗，仿佛永夜将至。 突然，一直在努力辨认方向的林未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片陡峭的、覆盖着厚厚冰层的断崖，彻底阻断了去路。他们似乎走入了绝境。 豆子看着那高耸的冰崖，眼中露出绝望。 影煞勉力抬头观察了片刻，低声道：“…错了…应…应更偏东…” 林未没有回应。她只是死死盯着那面冰壁，握着竹杖的手越收越紧。 怀中的《璇玑谱》抄本和驿所令牌，再次微微发热。竹杖尖端，也再次泛起极其微弱的翠绿光芒，指向冰壁某处。 那里……似乎有什么 她架着影煞，一步步艰难地挪到冰壁前。 靠近了才发现，那翠光所指之处，冰层颜色略深，后面似乎……是空的 是一个被冰封的洞口 林未眼中猛地爆出一丝锐光。她将影煞小心地靠放在旁边一块背风的岩石后，示意豆子扶住他。 然后，她举起竹杖，将体内仅存的力量——包括那丝混沌气息、刚刚汲取的煞气、影煞渡入的温和能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竹杖翠芒大盛！ 她眼神一厉，用尽全身力气，将竹杖狠狠刺向那颜色深沉的冰层！ 嗤——！ 竹杖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积雪，轻易没入冰层！以刺入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开来！ 咔嚓…咔嚓嚓…！ 冰层碎裂声不绝于耳！ 下一刻，一大片冰壁轰然坍塌，露出后面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带着陈腐尘埃气息、却并无太多阴寒之气的风，从洞内缓缓吹出。 有路！ 林未脱力地以杖拄地，剧烈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豆子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影煞看着那洞口，又看看几乎虚脱的林未，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复杂。 歇息了片刻，林未重新架起影煞，毫不犹豫地率先踏入了那漆黑的洞口。 洞内起初狭窄逼仄，但深入十余步后，豁然开朗。 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空气虽然陈腐，却并不憋闷，显然另有通风之处。最令人惊讶的是，洞壁之上，竟然镶嵌着一些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照明，让她们能勉强看清洞内景象。 洞内有人工开凿的痕迹，石床、石桌、甚至还有一个干涸的蓄水池。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腐朽的兽皮和早已锈蚀不堪的兵器残骸。 这里，似乎是一处年代极为久远的隐秘据点。 林未将影煞小心地安置在石床上。豆子又累又怕，几乎立刻蜷缩在床脚睡着了。 她自己也几乎到了极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背后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粘住了衣衫，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拿出伤药，熟练地洒在伤口上，然后用撕下的布条死死缠紧，仿佛那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目光扫过这个陌生的洞穴，最后落在石床上闭目调息的影煞身上。 她的眼神，在微弱荧光下，冰冷，沉寂，却又燃烧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暗火。 她从怀中拿出那个装着奶奶骨灰的小布包，紧紧握在手心，贴在心口。 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是休息，而是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在黑暗中积蓄着力量。 她知道，暂时的安全，意味着新一轮的危机，正在倒计时。 而她，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