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雷霆扫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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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的黎明,总是姗姗来迟,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冰冷。天色尚未破晓,只有东方天际挣扎着透出一线惨淡的鱼肚白,勉强勾勒出远方丘陵起伏的、模糊而坚硬的轮廓。凛冽的寒风如同无形的鞭子,持续抽打着广袤枯黄的草甸,卷起残留的雪沫和夜露,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赵云勒马伫立在一处背风的土坡之后,身形与座下白马几乎融为一体,静默得如同山岩。在他身后,是一千五百名同样静默的骑兵,人与马皆如同凝固的雕塑。人马口中皆衔枚,战马蹄掌被厚实的麻布紧紧包裹,连金属的鞍辔、衔环接口也都用浸油的皮条仔细缠紧,杜绝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等待中,唯有战马因严寒偶尔从鼻腔喷出的微弱白气,以及骑士们压抑而沉稳的呼吸声,证明着这是一支引弦待发、即将爆发出雷霆之威的精锐之师。 他微微抬起右手,无需言语,身后一名斥候便如同心有灵犀,轻夹马腹,身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坡地的阴影,迅速融入渐亮的晨曦之中。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斥候去而复返,俯身在赵云耳边低语数句,随后伸手指向东南方向一条在微光中隐约可见的、蜿蜒如带的河谷。 赵云目光沉静,微微颔首。他缓缓转身,视线扫过身后那一张张被风霜磨砺得粗糙、却写满坚毅与渴望的年轻面孔。这些骑士,有他的旧部,有并州归附后精选的突骑,此刻,他们摒弃了过往的印记,共同熔铸成一支只为征服而存在的铁拳。他没有慷慨激昂的阵前宣言,只是将手中的亮银枪沉稳地举起,冰冷的枪尖在稀薄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坚定地指向河谷方向。 没有震天的呐喊,没有催促进军的鼓点。整个骑兵集群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沿着坡地投下的阴影边缘,开始向着目标悄然启动。起初是压抑到极点的缓步徐行,仿佛生怕惊醒沉睡的大地;继而逐渐加速为小跑,包裹着厚布的马蹄踏在半冻的坚硬土地上,发出沉闷如远方滚雷般的“隆隆”声响,这声音却被呼啸的风声巧妙地吞噬、掩盖。 随着距离迅速拉近,河谷的轮廓在视野中变得清晰起来。一条尚未完全解冻、冰面覆盖着残雪的小河蜿蜒穿过谷地,河畔地势相对平坦,赫然散布着数十顶灰褐色、饱经风霜的圆形毡帐,它们杂乱无章地簇拥在一起,如同荒野上自然生长的毒蘑菇。几处篝火的余烬尚未完全熄灭,冒着若有若无的缕缕青烟。大群的羊只和少数马匹被圈在简陋的木栏或石块围成的圈子里,隐约可见一些早起的牧民身影在帐篷之间蹒跚走动,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这是一个典型的、刚从漫长冬季蛰伏中逐渐苏醒的匈奴部落,规模不大不小,约有数百帐人口。他们选择在此河谷驻扎,显然是看中了这里可靠的水源和相对背风的地理条件,然而,这便利却也使他们成为了赵云这支蓄谋已久的锋利“矛尖”下,最合适的猎物。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部落里的男人们大多刚刚起身,睡眼惺忪,武器多半不在手边,战马也还未及备鞍。当第一缕金红色的阳光终于挣扎着越过东面那道低矮的山脊,将光芒洒向整个河谷时,它也同时照亮了那如同鬼魅般、突然从薄雾与清晨阴影中狂涌而出的汉军骑兵洪流! “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与怒吼终于在刹那间爆发,如同万千雷霆同时炸响,瞬间将河谷清晨那点可怜的宁静撕扯得粉碎!一千五百匹久经训练的战马撒开四蹄,将速度提升至巅峰,包裹马蹄的厚布在剧烈的奔腾中早已震落,无数铁蹄狂暴地敲击着大地,发出令灵魂都为之战栗的轰鸣巨响,整个河谷仿佛都在马蹄下颤抖! 毡帐区内的匈奴人彻底陷入了懵然与恐慌。有人刚揉着眼睛从帐篷里探出半个身子,想看看外面的动静,就被疾驰而过的骑兵顺手一刀劈翻在地,鲜血溅在毡布上,触目惊心;有人反应稍快,惊慌失措地扑向系马桩,想要解开缰绳骑乘抵抗,却被紧随而至的、精准而密集的箭矢瞬间射成了筛子,倒地抽搐;更多的人则完全失去了方寸,如同被捣毁了巢穴的蚂蚁,无头苍蝇般在帐篷间隙里乱跑乱撞,女人的尖叫声、孩童受惊的哭喊声、男人绝望的怒吼声、兵刃猛烈撞击的刺耳声、以及战马吃痛或兴奋的嘶鸣声……所有这些声音疯狂地交织、混杂在一起,将这片片刻前还带着几分宁静祥和的河谷,瞬间化作了血腥而混乱的人间地狱! 赵云一马当先,一身亮银甲在初升旭日的照耀下,反射出令人无法逼视的冷冽寒光,使他如同战神降临。他的目标极其明确,目光如电,直刺那些试图在一片混乱中组织起有效抵抗的匈奴头人和武士聚集的核心区域。几名凶悍的匈奴武士嚎叫着,挥舞着雪亮的弯刀,状若疯虎般迎头冲来,试图阻挡这致命的锋镝。赵云面色不变,手中长枪倏然抖动,宛若银蛇出洞,又似梨花绽放,精准无比地点、刺、扫、拨,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也高效到了极致,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但见枪影过处,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密集而混乱的人群中,撕裂开一条由鲜血和尸体铺就的通道! 他的战斗风格并非一味追求盲目的杀戮。很快,他锐利的目光便锁定了一支约二三十人的匈奴青壮,他们在一个身材魁梧的小头目声嘶力竭的呼喝下,正勉强聚集起来,试图背靠几顶毡帐结成一个简陋的防御圆阵,弯刀向外,透出困兽犹斗的决绝。赵云眼神一凝,并未选择直接以骑兵冲击那看似脆弱的圆阵,而是率领身边亲卫如同旋风般从其侧翼急速掠过,同时口中清晰地下令:“弓弩手,左前方,覆盖射击!” 紧随其后的骑兵闻令而动,动作娴熟得如同本能,纷纷张弓搭箭,或是端起早已上弦的劲弩。一片并不算极其密集,却异常精准狠辣的箭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泼洒向那个刚刚成型的圆阵!刹那间,箭矢入肉的“噗噗”声与匈奴人的惨叫声响成一片,那小小的圆阵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的幼苗,瞬间变得七零八落,伤亡近半。未等残存的敌人从这波打击中回过神来,重新组织,赵云已猛地拨转马头,率领骑兵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再次狠狠杀回!长枪如毒龙出洞,快如闪电,直接将那名仍在试图鼓舞士气、挥舞战刀的小头目当胸刺穿,猛地挑飞出去,重重砸落在混乱的人群之中! “降者不杀!” “跪地弃械者免死!” 汉军骑兵们一边冷酷地分割、驱散、击溃任何尚有组织的抵抗,一边用生硬却清晰的胡语,反复高声呼喝着劝降的口号。顽抗者在汉军精准而高效的打击下迅速崩溃,而许多早已被这雷霆万钧的突袭吓破了胆的普通牧民和妇孺,在听到这如同最后救命稻草般的呼喊后,纷纷下意识地扔掉了手中可能只是木棍或简陋工具,颤抖着跪倒在地,或是惊恐万状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战斗也并非全无波折。一名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匈奴少年,脸上混杂着未脱的稚气、极度的恐惧与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凶狠,趁着赵云刚刚一枪刺翻一名悍勇武士、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细微间隙,从一顶被撞得倾斜的破旧帐篷后猛地窜出!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小匕首,双目赤红,竟是不顾一切地直扑赵云坐骑的腹部,意图同归于尽! 赵云眼角余光早已瞥见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握枪的手腕灵巧一翻,亮银枪并未用那无坚不摧的枪尖去刺,而是将坚硬的镔铁枪杆顺势横扫而出!“啪!”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枪杆如同铁鞭般重重扫在少年持匕的手腕上。少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匕首应声脱手飞出,他整个人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踉跄几步,狠狠摔倒在地,抱着瞬间肿胀变形的手腕,抬起头,用充满了痛苦与无尽惊恐的眼神,望着马背上那个如同高山般巍峨、天神般威严的汉人将领。 赵云甚至没有低头多看那失去威胁的少年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沾染在衣甲上的一粒尘埃,他冷静的目光已然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了下一处尚有零星的、不甘的抵抗迹象传来的区域,催动战马,继续履行他清扫战场的职责。 当太阳完全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金灿灿的光芒毫无保留地洒满整个河谷时,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已基本宣告结束。敢于抵抗的匈奴青壮非死即逃,或被绳索捆缚,成了垂头丧气的俘虏。而大部分的妇孺、老人,以及大量的牛羊马匹、堆积的皮货、赖以生存的帐篷穹庐,都未能及时转移,成为了这场闪电突袭的战利品。空气中,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味与硝烟味、牲畜粪便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战争特有的气息。 接近晌午时分,田豫率领着作为后续跟进的汉军主力步骑,终于浩浩荡荡地赶到了河谷。他们看到的,已然是一个被完全控制住的营地,以及正在紧张而有序地清点俘虏、归拢牲畜物资的赵云所部骑兵。战场被打扫得很快,显示出极高的效率和纪律。 田豫策马缓缓来到赵云面前,目光扫过眼前这支虽经历了一场激烈厮杀,却依旧保持着严整军容、肃杀之气的骑兵队伍,又看了看那些被集中看管起来、个个面带惊惧与茫然的胡人妇孺,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赞许:“子龙将军辛苦了,此战迅捷如电,战果斐然。” 赵云抱拳回礼,身上的亮银甲沾染了些许已经凝固发暗的血污,但他的神情却依旧如同平素般沉静如水:“幸不辱命。此部青壮抵抗已被彻底击溃,初步清点,缴获牛羊约两千头,可用战马四百余匹,俘虏妇孺老弱共计约三百口。” 田豫的目光越过赵云宽阔的肩膀,落在那群蜷缩在一起的俘虏身上,沉默了片刻,才转回头,对赵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这边打得越狠,越疼,让他们刻骨铭心,我后面要说的话,他们才越不敢不听,才越能明白,在这片天空下,除了选择臣服,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赵云微微颔首,心中了然。这场迅捷如雷霆、残酷如寒冬的扫穴之战,仅仅是他经略北疆漫长道路上踏出的第一步。必要的、毫不留情的铁血震慑,是后续所有怀柔政策、分化瓦解、乃至建立有效统治能够顺利推行下去的前提。河谷的风依旧在吹,带来了胜利者的一丝畅快,也卷起了失败者的哀鸣,更夹杂着一份关乎未来、沉甸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