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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的宫门,自此一连数日,紧闭不开。 虞妩华没有再踏足任何地方,她将自己关了起来,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狩猎之后,彻底陷入了沉寂。 只是无人知晓,她并非在舔舐伤口,也非在庆祝胜利。 她命人自虞家军的武备库中,请出了七面旧制战鼓,一字排开,架在昭阳殿庭院的正中。 那皆是跟随父亲南征北战的旧物,鼓面用最坚韧的野牛皮鞣制,传说曾在数万将士的鲜血中浸泡过,即便历经数十年风雨,依旧泛着幽暗的血色微光。 她并未击鼓,甚至没有靠近。 每日入夜,她只在殿内焚起一炉沉水香,静坐于案前。 待香燃过半,便刺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混入温热的香灰之中,再由阿箬捧着这碟血灰,于子时,均匀地洒在每一面战鼓之上。 这诡异的举动持续了三日。 宫人们只当贵妃失心疯,在行什么厌胜之术,无不远远避之。 第四日夜,子时正。 整座巍峨的皇城,忽然被一阵隐约的鼓声笼罩。 那声音不似寻常乐坊的喧闹,也非禁军操练的号令,它低沉、压抑,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每个人的心口。 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与千万英魂的悲鸣。 守夜的太监宫女们惊恐地从瞌睡中醒来,提着灯笼四下查看,却见庭中鼓未动,檐下铃未响,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可那鼓声却越来越清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踏着这节拍,无声地穿过宫墙,碾过每个人的梦境。 乐府之内,早已告老封官的陆翁被弟子搀扶着走出屋子,他侧耳倾听片刻,浑浊的老泪骤然滚落。 他推开弟子,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朝着昭阳殿的方向叩首,声音里满是敬畏与恐惧:“是‘魂鼓祭’……是魂鼓祭啊!史书记载,唯有与三军将士心念合一、生死相托的主帅,方能以自身心血为引,引动千里之外的军魂共鸣……她没有敲鼓,是军魂在为她擂鼓!” 消息以一种近乎惊厥的速度传遍了六宫,最终冲开了紫宸宫紧闭的殿门。 本在浅眠中的萧玦猛然坐起,他捂住胸口,那里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被无形的战锤狠狠擂中。 然而,比剧痛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回荡在脑海中的一段旋律——那不是《折柳吟》的哀婉,而是一支早已被他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童谣。 “点灯的人,不怕黑……牵手的人,不怕远……” 他双目圆睁,眼中布满血丝,脸上是全然的难以置信。 这支歌,是幼时在冷宫,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总是像个小太阳般闯进他黑暗世界里的虞妩华,捂着他的耳朵,一句一句教他唱的。 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绝无第三人知晓的秘密。 她怎么会……她怎么可能…… 与此同时,太医院的僻静值房内,安太医状若疯癫。 他整日抱着那支被他亲手砸碎的骨笛残片,口中胡乱喃喃。 这些天,一个可怕的现象折磨着他:只要他一想到“牵心露”三个字,胸口便如被烙铁灼烧,耳边会响起无数细碎的低语,汇成一句清晰的话:“你害他不得好死。” 他终于在惊恐中翻出了那本被他奉为至宝的《蛊录》残卷,一页页地找,直到指尖被纸页划破,鲜血染红了书册,才在末页的夹缝里,看到一行用朱砂写就的、几乎淡不可闻的小字: “双生蛊成,以情为引,施术者亦成囚。” 他瞬间明白了。 当他以自己对帝王那份扭曲的“爱”为引,种下这心蛊时,他自身的执念,也被这蛊毒反向绑定、囚禁。 虞妩华虽未施术,但她作为被选中的“共生”对象,她血脉中那股焚尽一切的复仇执念,早已与蛊毒悄然融合,成为了凌驾于他之上的、更高维度的主宰! 他才是那个被操控的傀儡! 安太医踉跄着冲出值房,疯了般奔向禁书阁。 他要毁了那幅图谱,毁掉这一切的源头! 可当他撞开阁门,却见那个终年守着故纸堆的心蛊图谱师,正静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已等候多时。 图谱师抬起头,露出一张灰败的脸,用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说:“晚了……安太医。你没发现吗她现在不是病人,是神。我们……才是被摆上祭坛的祭品。” 三日后,天光微亮。 形容枯槁的安太医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一步一叩首,从太医院一直跪行至昭阳殿门前。 他高举双手,掌中托着一封用血写就的奏表,以及一只小巧的琉璃瓶——瓶中,是最后半粒晶莹剔透的“牵心露”原药。 “罪臣安承业,乳母安氏之子,自十岁入宫侍奉陛下,一生未敢逾矩……唯此一事,明知逆天而行,仍愿身背滔天之罪。”他的声音嘶哑,泣不成声,将一切和盘托出。 当年先帝驾崩,年幼的萧玦被关在冷宫井边,三天三夜,无人递上一碗热水。 他隔着宫墙亲眼目睹,那份无助与孤寂,成了他一生的执念。 他只想用这蛊,让这位铁血帝王,能尝一次被人日夜“牵挂”的滋味。 殿门缓缓开启。 虞妩华一袭素衣,静立于门内,神色平静无波。 她接过那只琉璃瓶,在指尖凝视良久,忽而轻声笑了,那笑声清冷如冰:“你错了。他不是没有牵挂,是他不敢信。”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将那盛着绝世奇蛊的琉璃瓶,径直投入了庭中那尊仍在冒着余烟的香炉。 “轰”的一声,幽蓝的火焰冲天而起。 刹那间,庭院中七面沉寂的战鼓,竟无风自动,爆发出震彻九霄的轰鸣! 鼓声如雷,贯穿天地。 而远在紫宸宫的龙榻之上,沉睡中的萧玦仿佛挣脱了某种桎梏,缓缓伸出手,像是要竭力握住什么虚无中的东西,唇边逸出一声极轻、却无比清晰的低语:“这次……我信。”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殿梁上早已褪色的符咒残迹。 香炉中的火焰渐渐熄灭,琉璃瓶与蛊药的灰烬被风卷起,如漫天星辰般飘散。 每一粒微尘,都像是一段毕生执念的无声墓志铭,也像是一笔即将被清算的、沉重血债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