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成长的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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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春天，是被塞纳河畔的风温柔唤醒的。 距离苏婉婷带着念念移居这座光之城，已然过去了三年时光。岁月如流，足以让一粒种子破土成苗，也足以让一个稚嫩的孩童，褪去大半的幼态，初显出少年的清秀轮廓。 位于玛黑区的“wan ting design”总部工作室，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小心翼翼开拓局面的新据点。它已然成为巴黎时尚地图上一个不容忽视的耀眼坐标，每一季的新品发布都吸引着全球买手和媒体的目光。而工作室隔壁那栋充满阳光的公寓里，生活也早已按下了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播放键。 九岁的苏念，小名念念，正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他像一株汲取了充足阳光雨露的小树，嗖嗖地往上长。五官长开了些，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苏婉婷的清丽，但那双偶尔沉静下来时会显得过于黑白分明的眸子，以及那抿起嘴唇时略显执拗的线条，却隐隐带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被刻意遗忘、封存在过去的名字。 念念长成了聪明活泼的小少年，在艺术上展现出惊人天赋。他已能流利使用三国语言，并成为了妈妈的小小代言人。） “妈妈，你看！” 一道清脆的，混合着法语特有韵律和孩童清亮嗓音的呼唤，在工作室里响起。念念像一阵风似的从自己的工作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幅刚完成的水彩画。 他如今法文流利得如同母语，在学校里和法国同学嬉戏打闹毫无障碍。英文也相当不错，能磕磕绊绊地阅读一些简单的英文绘本。加上从小打下的中文基础，三国语言在他这里切换自如，成了他探索更广阔世界的钥匙。 “宝贝，怎么了”苏婉婷从一堆设计稿中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在看到儿子时，立刻漾开了温柔的笑意。三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更为从容自信的气度，那是事业成功和自我实现滋养出的光芒。 “我给莉莎阿姨设计的新裙子画了宣传画！”念念献宝似的将画作呈上。 画纸上，用色大胆而协调，线条虽然还带着孩童的稚拙，却已经能精准地抓住服装的神韵——那是莉莎最新代言的一款飘逸长裙。念念不仅画出了裙子的造型，还巧妙地用背景的色彩和光晕，烘托出了裙摆飞扬的动态感和浪漫气息。 周围正在忙碌的设计助理和工作人员们都忍不住围了过来，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哇，念念，画得真棒！” “这色彩感觉太好了！小天才！” “苏总，念念这天赋，将来肯定要子承母业，青出于蓝啊！” 苏婉婷接过画，仔细端详着，眼底是藏不住的骄傲。念念在艺术上的敏感和天赋，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凸显。他不是简单地模仿，而是能融入自己的理解和感受，这让他的画作总是带着一种灵动的生命力。 “很好看，宝贝。”苏婉婷摸了摸儿子的头，“莉莎阿姨看到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念念开心地笑了，露出两颗小巧的梨涡。他早已习惯了成为工作室的“团宠”和“小小代言人”。有时苏婉婷拍摄宣传照，他会像个小大人似的提出自己的意见：“妈妈，我觉得这个背景换成淡紫色会不会更梦幻”偶尔有重要的合作伙伴带来年纪相仿的孩子，念念也能落落大方地用对方的语言交流，展示工作室的作品，那份机灵和自信，常常让人印象深刻。 他是苏婉婷事业皇冠上最璀璨的那颗明珠，是她全新生活最生动的注脚。 然而，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完全照亮每一个角落。 周五的晚上，是念念固定的“朋友视频日”。他在巴黎最好的朋友，是住在楼上的法国男孩安托万，以及一个来自意大利的同学卢卡。今晚，他们约好了一起连线打游戏。 苏婉婷在书房处理邮件，能隐约听到客厅里念念兴奋的交谈声和游戏音效。一切听起来都那么正常，充满了一个九岁男孩该有的活力。 直到…… 游戏似乎告一段落，男孩们开始了闲聊。隔着门板，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安托万的声音带着好奇：“……苏念，你好像从来没提过你爸爸他是在中国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苏婉婷敲击键盘的手指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心脏微微收紧。 然后是卢卡的声音，带着地中海男孩特有的热情：“对啊！我爸爸这周末要带我去踢球！你爸爸会带你做什么骑马还是玩那种很酷的中国功夫” 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长一些。 苏婉婷几乎能想象出儿子此刻的表情——那双酷似那个人的眼睛里，会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和无措。 接着，她听到念念用一种刻意显得轻松、却掩不住一丝不自然的语气回答：“我爸爸……他在很远的地方工作。非常非常远。” 他顿了顿，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又补充道，“我妈妈会带我去看画展，还会教我做设计，比踢球有意思多了！” 他把“妈妈”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种孩童式的、试图弥补什么的强调。 门外的聊天很快又被新的游戏话题所取代，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但苏婉婷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看向客厅。念念背对着她，专注地盯着屏幕，小小的肩膀却不像之前那样完全放松地垮着，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没有再追问关于“爸爸”的事，这几年来一次都没有。他享受着妈妈给予的全部爱和陪伴，生活充实而快乐。但外界的声音，同龄人无意的询问，像细小的针，偶尔会刺破那层看似坚固的保护膜，提醒他一个事实：他的世界架构里，缺失了名为“父亲”的那一部分。 这种缺失，并非嚎啕大哭的悲痛，而是一种静默的、深藏在心底的困惑与好奇。它会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悄然探出头来。 尽管有那样隐秘的失落时刻，但念念的成长主线，依旧是阳光普照、充满希望的。 周末，苏婉婷推掉了所有应酬，带着念念去了卢浮宫。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但每次都有新的发现。 念念穿着帅气的背带裤和小衬衫，像个小绅士。他不再需要妈妈时时刻刻牵着手，而是会自己拿着导览图，用流利的法语向工作人员询问某个展馆的位置。 站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真迹前，人潮涌动。念念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容易不耐烦，他安静地站在一个相对能看清的位置，仰着头，看了很久。 “妈妈，”他忽然小声说，“她在笑，可是我觉得她的眼睛好像有点难过。”他歪着头，努力寻找着词汇，“就像……就像我上次不小心弄坏了最喜欢的机器人，虽然我知道还可以修好，但当时心里就是有点闷闷的。” 苏婉婷心中微微一动。这孩子对情绪的感知，细腻得超乎她的想象。这不仅仅是艺术天赋，更是一种共情能力。 “也许吧，”她蹲下身，与他平视，“伟大的艺术作品就是这样，能让人感受到很复杂的东西。” 从卢浮宫出来，阳光正好。念念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手里举着一个刚买的胜利女神迷你雕塑复制品，兴奋地比划着。 “妈妈！我下次美术课就要画她！虽然她没有头，但是她的翅膀和衣服飘起来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走了！太酷了！” 看着他重新变得明亮飞扬的小脸，苏婉婷心中那因昨晚对话而产生的一丝阴霾，瞬间被驱散了。她的念念，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茁壮而健康地成长着。他善良，聪明，富有创造力，对世界充满好奇。他或许缺少了传统意义上的父爱，但她给予他的爱、陪伴和引导，足以支撑他建立起一个丰盈而强大的内心世界。 这就是她奋斗的全部意义。看着儿子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身影，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胜过她获得任何一项国际大奖。 周一放学后，念念有一个社会科学的小组作业，主题是“了解世界着名的商业帝国”。他和组员分配了任务，他需要查找一些关于亚洲地区着名企业的资料。 苏婉婷在客厅里喝着咖啡，翻阅最新的时尚杂志，偶尔抬眼看一下坐在对面地毯上，抱着平板电脑认真搜索的儿子。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念念的小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口中念念有词：“丰田汽车……三星电子……” 忽然，他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 屏幕上，跳出了一张财经新闻的配图。那是一张几年前拍摄的照片，像素不算最高，但依旧能清晰看到照片中心那个男人的模样。 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站在一个发布会背景板前，面容极其英俊，却冷峻如同覆盖着阿尔卑斯山的冰雪。他的眼神锐利，透过屏幕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和掌控一切的自信。照片旁边的标题是中文，夹杂着几个念念认识的字：“陆氏集团……陆寒琛……商业版图……” “陆寒琛”。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却极其尖锐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念念的脑海。 他愣住了。 黑色的……爸爸 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被色彩和情绪定义的“黑色的爸爸”形象，与屏幕上这个冰冷、强大、陌生的商业巨子形象，艰难地试图重叠。 他记得那个让他害怕的、带来压迫感的身影。 他也记得病床上那个虚弱苍白的、让他心生难过的男人。 他还记得妈妈偶尔提及过去时，那复杂而最终归于平静的眼神。 可他从不知道，这个“黑色的爸爸”，在属于他的那个世界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念念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那双酷似照片中男人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翻滚的困惑。他看看屏幕，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正低头翻阅杂志、神情宁静温和的妈妈。 平板电脑的光，映亮了他稚嫩却写满复杂思绪的脸庞。 他没有惊呼，也没有立刻去问妈妈。 他只是静静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怔忡，看着屏幕上那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男人，和他背后那个代表着庞大财富与权力的商业帝国名称。 一个被时光尘封的盒子，似乎被这不经意的触碰，撬开了一丝缝隙。 里面会是什么 他不知道。 一种混合着好奇、茫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牵引感，在他九岁的心湖里，悄悄投下了一颗石子。 涟漪，正无声地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