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醒混沌，暗香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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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府的清晨总带着股淡淡的松烟香。洒扫的仆役踮着脚穿过回廊，手里的扫帚划过青石板，只敢发出沙沙的轻响。可今日不同，西跨院的角门外，两个洒扫婆子正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嘀咕。 “你瞧见李伯那盆墨兰了吗昨儿个竟开了！那花瓣紫得发亮，香得人骨头都酥了！” “何止啊，我听小厨房的张妈说，夫人院里那只下蛋的芦花鸡，这几日竟天天双黄蛋！” “嘘——”先前说话的婆子赶紧拽了同伴一把，眼神往正院的方向瞟了瞟，“别命了忘了老爷的规矩” 两人缩了缩脖子，却都忍不住回头看。自打小主子们满月后，府里就怪事不断：花草长得疯，禽畜下蛋勤，连他们这些做粗活的，夜里睡得都比往常沉。这一切，似乎都和那位总是安安静静的二小姐脱不了干系。 暖阁里，瓜尔佳氏正看着明玉出神。她指尖捏着枚赤金的小锁片，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原是想给女儿戴上，可看了半天，还是放回了锦盒。 这几日府里的传言她不是没听见。花草疯长，禽蛋双黄……这些事太过蹊跷，偏生都赶在女儿醒着的时候发生。她摸了摸明玉柔软的头发，那缕清冽的香气钻进鼻腔，让她心头安定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隐忧。 “玉儿，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她轻声呢喃，指尖划过女儿光洁的额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明玉脸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她今天格外不安分。 乳母王氏刚把温热的帕子凑到她脸颊边，她就猛地偏过头，小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帕子是上好的杭绸，软得像云朵，往日里她总爱往帕子上蹭，今日却像是被烫到一般，小身子一个劲地往后缩。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怎么了”王氏慌了神，赶紧把帕子递到鼻尖闻了闻，没什么怪味啊。她试着再靠近些，明玉竟“呜”地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极轻，更像是小猫的呜咽，却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这还是她头回听见小姐哭。王氏手忙脚乱地想去抱，却见明玉的小手挥了挥，像是在推她。那缕总萦绕在小姐身上的香气，此刻竟变得有些滞涩，像是被什么东西搅浑的泉水。 “夫人！夫人您快来！”王氏急得朝门外喊。 瓜尔佳氏刚踏进门槛，就看见女儿瘪着嘴，眼圈红红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把女儿抱进怀里：“玉儿乖，娘在呢，哪里不舒服” 明玉的小脸埋在母亲衣襟上，温热的呼吸打在绸缎上。瓜尔佳氏这才发现，女儿的牙龈有些红肿，难怪会闹脾气。可寻常孩子长牙，哪会这般委屈倒像是受了天大的罪。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后背，柔声哄着：“是长牙疼是不是娘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就在这时，明玉突然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小身子猛地一颤。 混沌的意识里，苏晚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荆棘丛。 牙龈里像是扎了无数根细针，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往上爬，疼得她想打滚，想尖叫。可她发不出声音，四肢也软得像棉花，只能任由那股疼意把她裹住。 “疼……”一个模糊的念头冒出来，带着点熟悉的恐慌。上一次这么疼，还是在那场车祸里，骨头碎裂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 就在这时，意识深处突然亮起一道白光。那口灵泉猛地翻涌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汹涌。温热的泉水漫过她的意识，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那些尖锐的疼痛。 “水……”她下意识地想去抓，那些困扰她许久的记忆碎片突然活了过来——车祸瞬间的白光，灵泉喷薄的暖流，还有母亲怀抱的温度…… “苏…晚”这个名字在识海里回荡，带着点陌生。她不是在车祸里死了吗可这怀抱的温暖，这熟悉的香气…… “明玉……”另一个名字浮上来，和这具小身体的感觉渐渐重合。 疼痛像退潮般消失了。灵泉的暖流还在缓缓流淌，却不再那么汹涌。她感觉自己像块被温水泡软的玉，浑身都透着股懒洋洋的舒服。 只是太累了。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没一会儿，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瓜尔佳氏正低头哄着女儿，忽然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 那香气来得极快，像是山涧的泉水突然冲破岩石，瞬间灌满了整个屋子。不同于往日的清幽，这次的香气带着股磅礴的生命力，闻着就让人浑身舒坦，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暖意。她怀里的明玉原本还在抽噎，闻到这香气，突然就安静了，小身子也放松下来，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这……”瓜尔佳氏惊得说不出话。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明玉已经睡着了，小眉头舒展开来，嘴角还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什么好梦。那股浓郁的香气围着她转了两圈，突然就淡了下去，又变回了往日那缕若有似无的清冽，静静地萦绕在她周身。 王氏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那块帕子，吓得脸色发白。刚才那股香气太过奇异，让她想起了戏文里的“仙露琼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瓜尔佳氏一个眼神制止了。 “没什么，”瓜尔佳氏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姐只是累了，睡熟了。你去把安神汤端来。” 王氏赶紧应声退下，走出房门时，手心已经全是冷汗。这位二小姐，怕是真的不一般。 瓜尔佳氏低头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划过她红肿的牙龈。那里已经不烫了，摸上去软软的，竟隐隐能感觉到一点硬硬的凸起。她心里又惊又喜，更多的却是后怕。刚才那股香气，定是女儿自己散出来的，像是在……疗伤 这个念头太过离奇，她赶紧按住心口，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女儿是什么来历，都是她的骨肉，她定要护她周全。 京西，潭柘寺。 青灰色的殿宇藏在苍翠的松柏间，晨钟的余韵还在山谷里回荡。后院的禅房内，皇四子胤禛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他穿着件月白色的常服，领口袖口都绣着暗纹，墨发用一根玉簪束着，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刻。 “爷，该用早茶了。”贴身太监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黑漆托盘，上面放着杯雨前龙井，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 胤禛没抬头，笔尖在奏折上划过，留下一行力透纸背的小楷。他近日心绪不宁，京里的事繁杂，兄弟们又各怀心思，总觉得胸口像压着块石头。 就在这时，一股清冽的香气毫无征兆地飘了进来。 那香气很淡，却异常清晰，像是雪后初晴的梅香，又带着点山涧清泉的甘冽。胤禛握着狼毫的手猛地一顿，墨滴落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小团黑影。 “这是什么香”他抬头看向苏培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苏培盛愣了愣，使劲嗅了嗅，茫然地摇头：“回爷，奴才没闻到什么特别的香味啊。” 胤禛没再说话，快步走到窗前。那香气还在，比刚才更清晰了些，像是有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他的心弦。这味道……太熟悉了。 去年他来潭柘寺祈福，曾在回廊下闻到过类似的香气，只是那时的香气极淡，稍纵即逝，他还以为是错觉。今日这香气虽浓了些，却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谁 他猛地推开窗户，目光锐利地扫过寺院的红墙绿瓦。香客们三三两两地走过，僧人们低头诵经，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那香气却越来越淡，像是要消失了。 “苏培盛！”胤禛的声音陡然提高，“去查！方才寺里可有女眷进香尤其是……带着婴孩的！” 苏培盛从没见过四爷如此失态，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 胤禛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指尖微微颤抖。那香气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他连日来的烦躁都消散了不少。他隐隐觉得，这香气的主人，或许和他有着某种说不清的联系。 而此刻，一辆装饰素雅的马车正驶离潭柘寺的山门。车帘被风吹起一角，能看见里面抱着婴孩的妇人，眉宇间带着温柔的笑意。 马车内，瓜尔佳氏轻轻拍着怀里的明玉，低声哼着摇篮曲。明玉睡得正香，小脸上还带着点满足的红晕。谁也没注意，一缕极淡的清冽香气，正从她身上飘出来，悄悄缠上马车的轮轴，随着车轮的转动，朝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而去。 命运的丝线，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轻轻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