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道左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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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贵妃召见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蕙芷苑的采女们又迎来了新的课程——由钦天监和道家高人前来讲授基础吐纳之法与天地星辰常识。 此举意在让采女们即便不入修行之道，亦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更能理解神朝与天地气运之关联。对虞璎这等有志仙途者，更是系统学习神朝正统修炼体系的好机会。 来讲课的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自称出自冀州白云观，道号“清虚”，修为赫然是阴神境界，令一众采女肃然起敬。另有两位钦天监的博士从旁辅助。 清虚道人讲授的虽是基础，却深入浅出，直指大道根本，从天地灵气、人体窍穴，讲到感应、道基的筑就，甚至略微提及了凝煞炼罡之艰难。虞璎听得如痴如醉，许多往日修炼《青木灵诀》时遇到的模糊之处，竟豁然开朗。 课程间隙，清虚道人会允许秀女提问。姬瑶等人问的多是与祈福、星象吉凶相关之事，而虞璎则抓住机会，请教了几个关于木属性灵气吸纳与炼化的细微技巧问题。 清虚道人看了虞璎一眼，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耐心做了解答，末了抚须道：“小姑娘于修行之道，倒是颇有悟性。木主生机，亦主疏泄，修炼时当顺应其性，勿强求勿阻塞……” 这短暂的交流，却让虞璎获益匪浅。 这日课程结束，秀女们三三两两返回蕙芷苑。途经一片竹林小径时，忽闻前方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区区小术，也敢在此卖弄！若非佛门庇护，尔等焉能入宫” 是姬瑶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另一个柔和却坚定的声音回应道：“姬姐姐言重了。佛法亦为大道，众生平等。小尼只是奉命前来学习宫中礼仪，从未有卖弄之心。” 虞璎循声望去，只见小径上，姬瑶带着两位采女，正拦着一位身穿灰色缁衣、头戴僧帽的年轻女尼。那女尼身形纤弱，面容清秀恬静，目光澄澈，正是此次唯一一位以佛门弟子身份参选的采女，来自荆州玉泉寺，法号“静心”。 显然，姬瑶因其佛门身份和“众生平等”的主张，视其为异类，在此刁难。 “众生平等”姬瑶冷笑，“哼，妖孽之辈，也配与我等人族平等佛门滥施慈悲，罔顾人妖大防，依我看，迟早酿成大祸！” 静心小尼双手合十，不卑不亢：“阿弥陀佛。慈悲非是纵容，而是导人向善之心。妖族亦有善恶之分，一如人族。我佛门愿做那化解戾气之桥，而非徒增杀孽之刃。” “巧言令色！”姬瑶身旁一位采女斥道，“若非尔等佛门屡次阻挠神朝清剿深山妖孽，何至于那些低阶妖族至今仍不时为患” 眼看争执升级，已有巡逻侍卫注意到这边，驻足观望。 虞璎微一沉吟，快步上前，敛衽一礼，打断了她们：“姬姐姐，静心师傅。”她声音温和，插入得恰到好处，“方才清虚道长讲授的星辰运行之理，小妹尚有几分不解之处，正想向姐姐请教。不知姐姐可否移步一叙” 她这话，既给了姬瑶一个台阶下，避免了在宫苑道路上公然争执被治罪的风险，又 点出此地不宜喧哗。 姬瑶瞥了虞璎一眼，又冷冷扫了静心一眼，哼了一声：“也罢，懒得与你这等迂腐之人计较。”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去。 静心小尼松了口气，对虞璎合十行礼：“多谢虞施主解围。” 虞璎还礼：“静心师傅不必客气。宫中规矩多，还需谨慎些。” 静心目光清澈地看着她，微微一笑：“施主心善，自有福报。我观施主身具慧根，灵气盎然，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虞璎心中微动，这静心小尼看似柔弱，眼光却如此毒辣她忙谦逊道：“师傅过奖了。不知师傅在宫中可还习惯” 静心轻轻摇头：“青灯古佛惯了，此处繁华，非我所求。只是师命难违，且师尊言，宫中或有与我佛有缘之众生，需来渡化一二。”她话语平淡，却透着一股坚定的使命感。 两人简单交谈几句，便各自离去。 与静心小尼的短暂交流，让虞璎对佛门有了些许不同的观感。其教义虽与神朝主流观念有所不同，但这份坚守和慈悲，亦有其力量。 然而，深宫的夜晚，从不缺乏暗流与私语。 是夜，虞璎正在房中静修，试图消化白日清虚道人所讲的内容，冲击入窍境的关键窍穴。同屋的徐婉却有些心神不宁，辗转反侧。 终于，徐婉忍不住坐起身，压低声音对虞璎道：“虞妹妹，你睡了吗” 虞璎缓缓收功，睁开眼：“徐姐姐有事” 徐婉凑近了些，声音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不安：“我……我今日无意中听到两个小太监在假山后悄声说话，好像……好像提到了‘北边’、‘狄患’、‘军中调动’什么的，还说……还说姜家几位将军近日都奉诏入宫了……” 虞璎心中一凛，神色不变：“姐姐怕是听错了吧宫中严禁私下传递朝堂消息，小太监怎敢妄议” “千真万确！”徐婉急道，“他们声音虽小，但我听得真切！还说……还说陛下似乎因此事心情不悦，连后宫都去得少了……虞妹妹，你说，是不是北狄又要南下了会不会影响我们选妃” 虞璎的心沉了下去。北狄！雍州、兖州以北的巨大威胁。若北狄真的有大举南下的迹象，必然牵动朝局。掌控军队的姜姓地位将更加凸显，而端贵妃在后宫的影响力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反之，若战事不利，朝中必然震动。 这消息若是真的，其影响将极其深远。 “姐姐！”虞璎语气严肃起来，“此事非同小可，无论真假，绝非你我可以议论。切记，今日听到的话，立刻忘掉，绝不可再对第二人提起！否则，便是杀身之祸！” 徐婉被虞璎严厉的语气吓住了，脸色发白，连连点头：“我……我知道了，我绝不会再提！” 安抚住徐婉，虞璎重新盘膝坐下，却再也无法静心修炼。 北狄……军中调动……姜家……天帝心情…… 这些零碎的信息在她脑海中交织。联想起端贵妃近日似乎更加频繁地召见本家女眷和军中将领的夫人（她从严姑姑偶尔的念叨中得知），以及宫中隐约弥漫的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徐婉听来的消息，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这深宫，不仅是风花雪月、争奇斗艳的场所，更是天下风云变幻的缩影。前朝的每一次动荡，都会在这片精致的牢笼中激起涟漪。 她原本的计划是在选妃中稳步前进，凭借资质和医药能力获得立足之地。但现在，外部局势的变化，可能会彻底打乱现有的格局。 若北境战事吃紧，天帝是否还有太多心思放在选妃上若姜家权势更盛，端贵妃是否会更加急于在秀女中培植亲信，打压异己像自己这样无根无基的旁系女子，处境是否会更加艰难还是说……乱局之中，反而可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机会 无数个念头在虞璎脑中闪过。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四周是看不见的激流暗礁。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外界如何变化，提升自身实力永远是根本。只有尽快突破到入窍境，甚至更高的境界，拥有更强的自保能力和价值，才能在这变幻莫测的深宫中，抓住那稍纵即逝的仙机。 她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外界的纷扰，全力引导着体内的青木真气，向着那封闭的窍穴，发起了又一次冲击。今夜，她必须突破！ 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深宫一片寂静，却不知掩盖了多少秘密与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