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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麟蹲在通往后院的门槛上,后脊梁被日头晒得发暖,可脚底板还透着从砖缝里渗上来的寒气。 “哐当”一声,西屋的木门被推开,门轴干涩,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童秀云裹着那件靛蓝棉袄探出半截身子,怀里抱着刚拆洗过的蓝花被面,被面边角还带着皂角的清苦味儿。 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儿,沾在鬓角的碎发上:“德麟,二娘刚过来了,说要腾出这间屋子给桂珍二姐住。” 她抬手想把碎发捋到耳后,才发现指尖沾着浆糊,又讪讪地放下,鬓角那点草屑被风一吹,忽闪忽闪的,像只没站稳的小虫。 德麟没应声,只是搓了搓冻红的耳垂儿。 往年的这个时候,夏二爷该带着他起第三茬的蒜苗印子了。 那活计讲究得很,得把蒜瓣儿整整齐齐码进黑土槽里,覆上一层细沙,再压上草帘子。等蒜苗冒头,二爷就用小刀在蒜叶上刻记号——谁家订了几斤,几时长成,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的南北两个朝阴的里屋,还没堆满货物。靠墙摆着十几排木架,架子上码着瓷盆,盆里是掺了草木灰的黑土,蒜瓣儿埋在土里,露出半截白胖的芽。 二爷总说“这芽子得见着点儿光,又不能晒狠了,跟养孩子似的,经心儿”。 可如今,槽里的黑土泛着潮气。去年埋下的蒜瓣儿在春水里泡得发了绿,外皮软塌塌地裹着芽,一股辛辣的气息夹杂着寒意直往鼻腔里钻。再不动,怕是真要烂在土里了。 自从世道是太平了,夏二奶奶家祖孙三代传了百年的蒜苗印子手艺,就满足不了夏二爷的需求了。 凭手艺过活的人,向来是被抽了根筋,受苦受累,赚的又不多。蒜苗印子的生意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夏二爷头脑活络,转得快。先是赶着驴车去了几趟沈阳城。回来就把福记蒜苗印子铺的门面下了,换上了红漆黑底的福记杂货铺。 从沈阳城里进货来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便宜味儿好,品类繁多。夏二爷看出了门道,又借着盘山县城的铁路交通的便利,倒腾起了南北货。 上海的绒线团用牛皮纸包着,一捆捆码在墙角;天津的洋火盒印着红双喜,装在板箱里;吉林的木耳用棉纸裹成小卷,黑龙江的皮货挂在房梁上,貂皮、狐皮,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 关里关外,南来北往的大小货物把南北朝阴的里屋堆得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来买东西的人也真不少。有现钱就付,没有可以先赊着,秋后算账。 或者也可以换,换来的东西再卖出去。一来二去的,钱就转到了夏二爷的口袋里。 做杂货生意,来钱快,利润高,不需要体力,也不用太多人手。夏二奶奶是记账算账的行家。桂珍能干肯吃苦,里里外外完全忙活得开。 夏二爷的算盘珠子从来不会白拨拉。多余的就是德麟两口子,两张嘴的吃喝用度不算,来年再添丁进口。夏二爷想想都心口窝子疼。 德麟望着曾经喜气洋洋的西屋,那是他和秀云成亲时装修的。 檐角残留的红喜字被风吹得褪了色,边角卷起来,在风里簌簌作响。 他还记得收拾房子时,自己整整扣了两个月的土坯子。那雪水刺骨的冰冷,塘泥淤积的沉重,两只肩膀的骨头缝里钻心的疼痛,还是会在深夜里把他惊醒。 新婚媳妇穿着红棉袄,坐在炕沿上,脸红得像窗台上的贴梗海棠,还历历在目。 如今,这新房却要让给离婚了的桂珍二姐。 “愣着干啥”童秀云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棉袄袖口沾着圈灶灰,刚从厨房过来。“二娘说二姐没处去,二爹这边......”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风掐住了脖子,手指把蓝布围裙的边角绞成了麻花,“她说,咱该让着二姐。” 德麟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往西挪了挪,老榆树的影子拉长了些,刚好罩住他的脚。 他没说话,起身往屋里走。秀云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冰水儿。 西屋里,樟木箱子敞着盖,那是秀云的陪嫁,红漆面上描着的缠枝莲还鲜亮。里面除了两套打了补丁的旧被褥,就剩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套婚服。他的藏青棉袍,她的大红夹袄,领口都绣着对鸳鸯,那是秀云熬了三个通宵绣的。这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 夜里,德麟躺在炕上,听见隔壁堂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是桂珍二姐在收拾东西,铜盆磕在桌角上,“当啷”一声,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秀云在黑暗里翻了个身,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后:“要不……咱把炕柜腾出来给二姐” 德麟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头有个刚成形的娃娃,像颗蒜瓣儿似的,正悄悄扎根。 次日清晨,北风卷着雪粒子,跟撒豆子似的直往领口里钻。德麟给驴套上缰绳,驴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了霜。 秀云把最后一件棉袄塞进箱子,蹲在地上扣锁扣,指节冻得发红,试了两次才扣上。 “咱爹家......能有空着的屋子吗”她抬头问,眼里带着怯生生的担忧。 德麟往手心里呵了口热气,搓了搓,睫毛上的霜花簌簌往下掉。“那是咱亲爹,”他声音有点哑,“总能腾出个地儿。媳妇儿,走,咱回家。” “德麟呐,”二大娘从东屋掀帘儿出来,手里攥着把瓜子儿,边走边嗑。 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这家里以后有活儿,你还得回来搭把手啊。” 她走到樟木箱子旁,手一扬,半把瓜子皮飞上了箱盖。“诶呀呀,你看看......” 她假模假样地用手扒拉着箱盖儿上的瓜子皮,顺势抬起箱盖儿往里瞅,眼神儿飞快地扫了一圈。见里面除了衣物再无他物。又伸出手去,按了按,并无长物。嘴角儿撇了撇,放了心。 “咳咳......”屋里传来夏二爷的咳嗽声,底气不足,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德麟呐,住不惯就回来。” 德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麻。他应了一声“知道了,二爹。” 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走。 秀云扶着箱子站起,棉袄后襟沾了片草屑,是方才蹲在地上蹭的。 德麟想伸手替她拍掉,手抬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他跳上车辕,童秀云挨着他坐下,棉袄里子的棉絮结了团,硌得慌。 “到了那边,我就把驴车送回来。” 德麟朝屋里喊了一声,没人应,只有算盘珠子噼啪作响,打得又急又快,像是在赶什么要紧的时辰。 他知道,二爷又在算南下的账目。那些赚差价的现钱,早就换成了沉甸甸的金溜子,藏在他贴身的羊皮袄夹层里,比当年传男不传女的蒜苗印子秘方还要金贵。 德麟甩了个鞭花儿,脆响在胡同里荡开。 驴车动了,车轮碾过青石板上的薄冰,细细碎碎的,像是谁在暗处嚼着冰碴儿。 雪片子突然大了起来,斜斜地打在脸上,有点疼。 他回头望向西屋,青砖墙上的喜字被风雪撕得豁了个口,红纸上的金粉被雪水浸得发乌,像块破布。 屋檐下挂着的紫皮蒜头在风里摇晃,蒜须上裹着的冰晶互相碰撞,叮铃铃的,像一串串冻住的小铃铛。 二大娘还站在门口,手搭在眉骨上望着,见他回头,扬了扬手里的瓜子壳,嘴动了动,不知说了些什么。 桂珍二姐蹲在堂屋地上,埋着头搓烟叶,脊背弯成一张弓,像是随时会被风雪压垮。 驴车出了胡同,往南走。雪越下越大,路两旁的白杨树落光了叶子,枝桠在灰色的天空上,划着凌乱的道道。 秀云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德麟,咱爹家......真能有地方” “有。”德麟说得肯定,心里却没底。 夏三爷分家后就搬出了老院子,夫妻俩磊了三间土坯房,东屋住人,西屋堆着柴火和农具,堂屋当灶房。 去年他成亲前回去过一次,见西屋的炕上铺着补丁摞补丁的席子,墙角堆着过冬的白菜,实在看不出能再容下两个人的空当。 可他不能说这话,秀云已经够委屈了。 驴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雪小了些,风却更硬了。远远望见村口那棵老槐树,德麟心里一热——快到了。 再往前,就是夏三爷家的院门,木栅栏歪歪扭扭的,却扎得结实,是他小时候跟着爹一起栽的。 夏张氏正倚着门框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声音“嗤啦、嗤啦”的。 她眼睛有点花,眯成一道缝儿,影影绰绰看见有驴车奔过来,车辕上的人影看着眼熟。 “娘!”德麟跳下车,喊了一声。 夏张氏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地上,她扑上来抓住儿子的胳膊,手糙得像砂纸,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德麟,我的儿啊......”她刚说了半句,眼泪就滚了下来,砸在德麟冻得通红的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可算回来了......” “德麟!”夏三爷披着件灰扑扑的棉袄从屋里跑出来,棉袄前襟磨得发亮,袖口打了三个补丁。 他搓着冻僵的手,声音发颤,“你咋回来了孩子,冻坏了吧,快进屋,快进屋!” 三爷接过驴缰绳,把驴牵到窗根底下,又转身搬樟木箱子。 箱子不算沉,可他还是喘着粗气,厚实的手掌在箱盖上留下几个灰扑扑的指印,像朵没开的花。 秀云红着脸,跟在后头,低着头,看见地上的雪被三爷踩出一串深深的脚印。 东屋里,土炕烧得滚烫,席子边缘卷了边,露出底下的谷草。火盆里的炭块噼啪作响,窜起细小的火苗。 德昇和德兴看见哥哥和嫂子回来,很开心,上蹿下跳的不得消停,惹得童秀云笑声不断,倒是没了拘谨。 德麟脱了棉鞋,脚底板刚贴上席子,就烫得赶紧缩了缩,又忍不住往热处挪了挪,暖烘烘的热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爬,把骨头缝里的寒气都逼了出来。 夏张氏从灶房端来两碗姜汤,粗瓷碗边缺了个口,姜汤里飘着几片姜,辣得人舌尖发麻。 夜里,德麟和秀云住在了西屋。刚烧的炕,热乎气儿还没散匀净。秀云裹着夏张氏找出来的补丁棉被,翻来覆去睡不着。 德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夏三爷家的东屋腾出了半间,可炕席下的谷草都露了头,墙角堆着的土豆发了芽,屋梁上悬着的老玉米串子干得发硬。 这日子,和夏二爷那边没法比。 “要不我明天去还驴车时,顺便去找找活计”德麟望着梁上的老玉米,突然开口。玉米须子垂下来,扫着房梁上的蛛网。 秀云翻身坐起,油灯昏黄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颧骨上的红晕。“我听娘说,爹和德昇在北大窑扣坯子呢,烧砖,一天咋也给一两块。”她的声音带着试探,手指绞着被角。 德麟沉默了。北大窑比北大庙还远着呢,离家有八里地。路不好走,而且烧砖是重活,他倒是能扛,可秀云一个人在爹娘的家里……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的补丁,那补丁是夏张氏用百家布拼的,红一块绿一块,倒也暖和。 窗外传来夜猫子的叫声,“嗷呜”一声,又尖又长。远处不知谁家的狗被惊了,吠了两声,很快又归于寂静。 东屋里夏三爷的呼噜声均匀而沉实,像老屋梁上的木头在喘气。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德麟赶着驴车,踩着薄霜出了门。 雪停了,风却更冷,刮在脸上像小刀子。经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忽然歇住了脚。 树杈上挂着个草编的蝈蝈笼,笼口系着的红绸带褪成了粉白色,在风里飘啊飘。 他想起十岁那年,他学着编蝈蝈笼子的情景。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二爷让他跟着学编蝈蝈笼,他手笨,编出来的笼子歪歪扭扭,蝈蝈放进去转个身就能把笼壁撞出个洞。二爷把笼子扔在地上,骂他“榆木疙瘩脑袋,啥也学不会,不如德胜哥”。他蹲在老榆树底下哭了好久,眼泪把衣襟都湿透了。转天,三爷就拿着编好的蝈蝈笼来找他,笼身编得圆滚滚的,笼门还留了个小机关,说是怕蝈蝈跑了。 “咱不学那精细活儿,”三爷摸着他的头说,“咱有咱的活法,实在,稳当。” 德麟站在树下,望着那个晃悠的蝈蝈笼,突然笑了。 那笼子本来是翠绿翠绿的,过了些日子就变得枯黄。 风卷着霜花掠过树梢,老槐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应和。 德麟紧了紧棉袄,甩了个鞭花儿,驴车飞快的跑起来,朝着盘山县城的方向。 车辙碾过冻硬的土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走得很实在。 他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会难些,但这里有热炕,有姜汤,有等着他回家的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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