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窥探与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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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刀成功的喜悦还未在胸膛里完全化开，吴逵亲兵那一声召唤，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工棚内短暂而宝贵的热烈气氛。所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秦战，刚刚还激荡着成就感的空气，骤然变得凝重而压抑。 秦战握着刀的手紧了紧，那冰冷坚实的触感传来，让他翻腾的心绪强行镇定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烟火、金属和汗水的熟悉空气，将短刀小心地插入临时用皮革缠绕的刀鞘，挂在腰间。 “我去去就回。”他对众人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猴子，继续整理记录。二牛，带人把这里收拾一下。黑伯……”他看向老匠人。 黑伯挥了挥手，脸上恢复了惯常的沉郁，只是眼底深处那簇因成功而点燃的火苗尚未熄灭。“滚吧，老子还得看看这炉子经了这么一遭，还能不能撑下去。” 秦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跟着亲兵走出了工棚。踏出棚门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来自营地其他角落的、那些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密集和灼热。仿佛有许多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一直在密切关注着他们这个小小角落的动静。新刀淬火时那声剧烈的“嗤啦”声，以及随后二牛他们压抑不住的欢呼，显然没有逃过这些耳朵。 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走向吴逵的营房，腰间的短刀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撞击着皮甲，发出细微而坚实的“嗒、嗒”声，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营房内，吴逵正背对着门口，看着墙上那幅简陋的边关防务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秦战腰间那柄形制明显不同于制式兵器的短刀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百将。”秦战抱拳行礼。 “嗯。”吴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踱步到案几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听说……你们那边，动静不小” “回百将，只是日常试制，偶有所得。”秦战回答得滴水不漏。 “偶有所得”吴逵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能让整个营地都侧目的‘所得’，恐怕不简单吧。”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秦战，你我皆是军人，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百将请讲。” “两个月之期，已过大半。”吴逵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秦战身上，“营里关于你们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有人夸你是天纵奇才，也有人骂你哗众取宠，更有人……已经把状告到我这里，甚至可能已经捅到了上面！” 他的手指重重敲了一下桌面：“说你聚众营私，罔顾军纪，沉迷奇技淫巧，动摇军心！” 这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虽在意料之中，却依旧让秦战心头一凛。他知道会有人眼红，会有人使绊子，却没想到动作这么快，罪名扣得这么狠。 “卑职一心只为强军，所作所为，皆在营规之内，亦曾向百将报备。”秦战不卑不亢地回应。 “我知道！”吴逵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老子要是不信你，早把你扔去斥候队喂狼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很多人不信！上面的人，也未必全信！”他站起身，走到秦战面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警告，“你弄出的那些东西，是好是坏，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但在有些人眼里，它就是一块肥肉！一块能让他们升官发财、或者打击异己的肥肉！” 他盯着秦战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等着你出错，等着你把‘功劳’……或者‘把柄’，亲手送出去！” 秦战沉默着，他能感受到吴逵话语中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警告，或许，也有一丝身处其位不得不有的权衡。 “卑职明白。”他沉声道，“卑职会谨言慎行，如期完成交割。” “交割”吴逵冷笑一声，“交割之后呢你以为把东西交上去就万事大吉了幼稚！”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地图，“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就是那棵最招风的树。两个月后，无论成败，你都注定不得安宁。成了，有人想摘桃子，想控制你；败了，更有人想踩着你往上爬！”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秦战心上。他何尝不知只是以前还存着一丝侥幸，此刻被吴逵赤裸裸地揭开，更觉前路艰险。 “多谢百将提醒。”秦战深吸一口气，“卑职……自有计较。” 吴逵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依旧平静坚定，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子，心性确实非同一般。 “你好自为之吧。”他挥了挥手，“回去吧。记住，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尽量低调，别再闹出太大动静。还有……”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秦战腰间的刀，“这东西，藏好了，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显眼。” “诺。”秦战应道，行礼退出了营房。 走出营房，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秦战眯了眯眼，感觉后背凉飕飕的，那是刚才惊出的冷汗。吴逵的话，像一阵寒风，吹散了他因为技术突破而产生的些许乐观，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所处环境的险恶。 他回到工棚时，气氛依旧有些沉闷。众人虽然都在忙碌，但眼神中多少带着些不安。 “头儿，百将……没为难你吧”二牛凑过来小声问。 “没事。”秦战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但他凝重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走到猴子身边，查看记录的进度。猴子正在将“炒钢”法的步骤详细绘制成图，配上文字说明，工作细致入微。 “加快进度，但要确保无误。”秦战吩咐道。 “明白。”猴子重重点头。 就在这时，工棚外传来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 “秦什长在吗俺是老钱啊！” 是军需官老钱。众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警惕地看向门口。这家伙，上次卡他们硬木炭，现在又来干什么 秦战示意大家继续，自己走了出去。 老钱搓着手，脸上堆着熟悉的、生意人般的笑容，只是今天这笑容里，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热切和……探究。 “哎呀，秦什长，忙着呢”老钱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往工棚里瞟，“刚才听到这边动静不小，又是打铁又是欢呼的，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东西出炉了” 秦战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钱军需说笑了，不过是日常操练，弟兄们闹着玩罢了。” “嘿嘿，秦什长过谦了。”老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秦什长是干大事的人，弄出来的都是宝贝。这营地里啊，眼红的人可不少。有些人，自己没本事，就想着使绊子，下黑手，见不得别人好！” 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老钱我虽然只是个管仓库的，但也最看不惯这种小人！秦什长，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别的不敢说，在后勤这一亩三分地上，我老钱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硬木炭好矿石只要你们需要，我想办法给你们挤出来！” 这话听着是雪中送炭，但秦战却听出了其中的试探和交易的味道。老钱是想用资源，来换取信息，或者……更多。 “钱军需的好意，秦战心领了。”秦战语气平淡，“目前一切尚可，若有需要，定当叨扰。” 老钱见他油盐不进，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依旧不死心：“秦什长，别急着拒绝嘛。这世道，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那‘秦泥’，还有炼铁的法子，可是真正的点金术！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光靠你们自己，怕是……守不住啊。”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有人托我给秦什长带个话，只要你们愿意‘合作’，条件……随便开！金银、田地、甚至军职……都不是问题！总比到时候，被人连骨头带肉一口吞了强，你说是不是” 图穷匕见！赤裸裸的利诱！ 秦战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盯着老钱那张看似诚恳实则精明的脸，缓缓说道：“秦战乃大秦士卒，所学所会，皆为大秦强盛。合作之事，休要再提。钱军需若无他事，请回吧。” 老钱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盯着秦战看了几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好，好！秦什长有志气！那……咱们就走着瞧！”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老钱远去的背影，秦战的心情更加沉重。窥探、觊觎、利诱、威胁……如同无形的蛛网，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合拢。他们这个小小的工棚，仿佛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尚且平静，却随时可能被撕碎的地方。 他回到工棚内，将老钱的话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利诱的具体内容）。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妈的！这群王八蛋！”二牛气得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就知道没安好心！”赵老蔫也啐了一口，眼神里充满了愤懑。 连黑伯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都安静！”秦战低喝一声，目光扫过众人，“慌什么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我们做的是对的！证明我们手里的东西，让他们害怕了，眼红了！” 他走到众人中间，声音沉着而有力：“从现在起，所有人打起精神！工棚周围，加派暗哨，由二牛你安排，轮流值守，任何可疑人等靠近，立刻示警！猴子，所有技术记录和图样，整理好后，由我亲自保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翻阅，更不得带出工棚！” “诺！”二牛和猴子齐声应道。 “另外，”秦战的目光落在赵老蔫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老蔫，你心思活络，认识的人也多。留意一下营里的风声，看看都是哪些人在背后搞小动作，但切记，不要主动生事，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告诉我。” 赵老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秦战会把这么敏感的任务交给自己，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随即重重点头：“头儿放心，俺晓得轻重！” 安排完毕，工棚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肃杀，仿佛一个临战前的小型堡垒。外面是虎视眈眈的窥探和觊觎，内部则必须凝聚如铁。 秦战走到炉前，看着那依旧带着余温的炉壁，伸手触摸着粗糙的耐火泥。技术的突破带来了希望，却也引来了恶狼。接下来的路，不仅要与技术和时间赛跑，更要与人心鬼蜮周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冰冷的刀鞘下，是炽热而坚韧的锋芒。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第三十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