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轮换，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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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人选，很快确定。除了荆云，二牛从自愿者中挑选了五名最精锐、最悍不畏死的老兵。他们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卸下一切可能发出声响的冗余，将横刀用布条紧紧缠在手上，匕首插在最顺手的位置，脸上涂抹着混合了炭灰和泥土的伪装。每个人眼中都看不到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一场九死一生的突袭，而是一次寻常的夜间巡逻。 秦战将荆云和这五人带到烽燧底层，这里暂时与外界隔绝。 “目标，蛮族中军大帐，辨识旗帜，诛杀首领。”秦战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传递情报为要。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他没有说“必须成功”之类的空话，那是对这些赴死之士的侮辱。 荆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五名同伴，没有任何战前动员，只是简单吐出两个字：“出发。” 六道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戊-17后方的黑暗中，向着那片闪烁着点点星火（蛮族营火）的死亡之地潜行而去。 他们走后，戊-17陷入了一种更加难熬的等待。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息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围墙上的哨兵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蛮族营地的方向，试图从那片黑暗中捕捉到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秦战强迫自己不再去眺望那个方向。他知道，此刻他能做的，只有信任荆云，以及，维持住戊-17内部这艘在风浪中飘摇破船的稳定。 他再次走上围墙。经过白天的鏖战和夜间的骚扰，加上刚刚又抽调走了六名最精锐的战力，剩下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濒临极限。许多人靠在墙垛上，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脑袋一点一点，却又在即将睡着的瞬间猛地惊醒，茫然四顾。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透支后的灰败，动作也变得迟缓而僵硬。 柱子靠在一个箭垛旁，怀里抱着弩，脑袋耷拉着，细微的鼾声已经响起。他太累了，连续的高强度警戒和战斗，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早已超出了极限。 秦战走过去，没有叫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其他强打精神却难掩疲态的士卒。 “二牛。”秦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在！”二牛立刻应道，他虽然也疲惫，但身为军官的责任感让他依旧强撑着。 “立刻安排轮换！所有哨位，分成两班，一班值守，一班立刻下去休息！包括你我在内！”秦战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头儿！”二牛愣了一下，有些急了，“现在蛮子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秦战打断他，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看看他们！再看看你自己！还能撑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等蛮子真来了，你们连举起弩的力气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等死！” 他指着那些几乎要站着睡着的士卒：“现在，立刻，执行轮换！这是命令！” 二牛看着秦战斩钉截铁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部下们那副强弩之末的样子，咬了咬牙：“是！轮换！” 命令下达，起初还有些阻力。一些杀红了眼或者责任感极强的老兵不愿意下去，觉得自己还能坚持。 “老子不困！” “让受伤的兄弟先下去歇着，俺还能顶！” “顶个屁！”二牛直接开骂，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一个死活不肯下去的老兵的肩膀，几乎将他提溜起来，“看看你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真来了蛮子，你他娘的是在给老子挠痒痒吗滚下去睡觉！这是军令！违令者斩！” 粗暴，但有效。在二牛的连踢带骂和秦战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第一批轮换的士卒终于不情愿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下了围墙，回到那些虽然破败但总算能遮点风的营房里。几乎是在接触到地铺的瞬间，鼾声就如雷鸣般响了起来。他们太需要休息了。 秦战亲自接替了一个哨位，二牛也是如此。他们将身体隐藏在垛口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远方。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反而让因疲惫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围墙上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顿时显得空荡了许多。但剩下的人，因为得到了明确的指令和短暂的希望（轮换休息），精神反而凝聚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涣散。 时间在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逝。蛮族营地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只有营火在夜色中安静地燃烧，像一只只窥伺的眼睛。 秦战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荆云他们那边。六个人，此刻到了哪里是否已经潜入了敌营是否找到了目标还是……已经暴露，正陷入重围每一种可能，都让他的心揪紧一分。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专注当下，守住这里，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 一个时辰在煎熬中过去。秦战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有些僵硬，眼皮也开始打架。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换岗！”他低喝一声。 第二批休息的士卒被叫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替换下了围墙上的第一批。虽然依旧疲惫，但一个时辰深度睡眠的恢复效果是惊人的，至少他们的眼神里重新有了一些光彩，动作也不再那么虚浮。 柱子也被推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过岗位，抱着冰冷的弩机，感受着上面战友残留的体温，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教他射弩的老兵咧嘴对他笑的样子。他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份酸楚压下去，瞪大了眼睛望向黑暗。 轮换制度被严格执行了下去。尽管每个人休息的时间都不长，但这种有规律的、可以预期的休息，如同给即将枯竭的油灯及时添上了灯油，勉强维持着戊-17这架战争机器最低限度的运转。疲惫依然存在，绝望也未曾远离，但那种无序的、可能导致瞬间崩溃的过度透支，被暂时遏制住了。 秦战自己也严格按照轮换次序，下去休息了半个时辰。他躺在冰冷的地铺上，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鼾声，闻着营房里混合汗臭、血污和尘土的气味，大脑却无法真正放松。各种念头，好的，坏的，纷至沓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坐起，感觉那短暂的休息并未驱散多少疲惫，反而让身体变得更加敏感地感知到寒冷和酸痛。他重新走上围墙，接替了二牛。 二牛下去前，压低声音对秦战道：“头儿，这样……能撑到他们回来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秦战看着远处那片死寂的蛮族营地，缓缓道：“撑不到，也要撑。” 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二牛说：“如果我们自己先垮了，就算他们成功了，又有什么意义” 二牛沉默了一下，重重点头，转身走下围墙。 夜色，依旧深沉。 蛮族营地的火光，依旧在远处闪烁，安静得有些诡异。 秦战靠在垛口后，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带着“秦泥”气味的墙面上，试图捕捉风声中任何一丝异样的声响。 他不知道荆云那边如何了。 他只知道，在天亮之前，或者说，在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他必须让戊-17，继续“活着”。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在烽燧顶层观察的百里秀，提着裙摆，脚步轻盈而迅速地走了下来，来到秦战身边，她的脸色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苍白。 “主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蛮族营地……有异常。靠近我们这一侧的营火，熄灭了好几处，而且……太安静了。” 秦战的心，猛地一沉。 （第七十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