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起萍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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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气氛凝滞。血滴子首领再次跪于御前，禀报调查结果。 “‘凌云班’上下已详查三遍，身家清白，与京中各方势力均无瓜葛。那日剑舞动作，班主发誓确是祖传编排，绝无他意，班内众人口径一致，严刑之下亦未改口。” 雍正面色阴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御案。难道真是巧合他不信。越是无懈可击，越显得可疑。 “四阿哥当日接触过的人呢特别是宴席前后。” “回皇上，四阿哥宴前一直在阿哥所温书，接触者唯有师傅、伴读及贴身太监。宴后因‘失仪’，直接回了东二所，未曾与外人接触。只是……”暗卫顿了顿，“宴席散后，皇后娘娘曾遣绘春姑姑去东二所送过一碗压惊安神汤。” “安神汤”雍正眸光一锐。 “是。绘春姑姑言道，皇后娘娘听闻四阿哥宴上受惊，特赐汤药。在场多人所见，并无私语。” 又是皇后！每一次，似乎都有她的影子，却又每一次都做得光明正大，合乎礼法规矩！这种抓不住错处的感觉，让雍正无比烦躁。他挥退暗卫，独自沉思。 或许，该从别的方向入手了。皇后的根基在于后宫，也在于……前朝那些看似中立、实则可能与之暗通的臣子。 几日后，乾清宫日常听政。议完几件军政要务后，皇帝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平淡地道：“朕近日翻阅旧档，见不少奏章文辞浮夸，内容空洞，于国计民生毫无益处。尔等为朝廷重臣，当以务实为先，勿要沉溺于虚文缛节，更不可结党营私，互通款曲，徒耗国力！” 这话说得颇重，且意有所指。殿下众臣顿时屏息凝神，心中暗自揣测皇上此言是针对何人。 雍正目光扫过几位素以清流自居、门生故旧不少的文臣，又掠过几位与后宫家族略有牵连的勋贵，最后落在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礼部侍郎某大人。此人平日低调，但其妻族与已故的乌拉那拉氏一族有远亲关系。 “礼部掌典礼教化，更需以身作则。侍郎张某，朕看你近日所奏章程，颇多迂阔之处，恐难当大任。即日起，罚俸半年，回家闭门思过一月，好好读读圣贤书，想想为臣之本分！” 张侍郎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地谢恩，全然不知自己为何触怒天颜。众臣亦是一片哗然，心中凛然。皇上此举，看似小题大做，实则是敲山震虎，警告所有可能与后宫（尤其是皇后母族）有牵连的臣子：安分守己，否则随时可能被敲打。 消息很快传入后宫。宜修闻报，只是淡淡一笑。皇帝果然疑心到此了。罚一个无足轻重的礼部侍郎，既警告了前朝，又未真正触及核心，果然是帝王心术。 前朝风波并未直接影响后宫日常。这日，娴贵人带着淑和公主在御花园玩耍。小公主活泼好动，奔跑间不慎被石子绊倒，磕破了膝盖，顿时哭得撕心裂肺。 乳母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娴贵人也心疼得直掉眼泪，慌忙抱去太医署诊治。消息传到景仁宫，宜修立刻吩咐剪秋：“去太医署看着，用最好的药，务必不能留疤。再开些安神压惊的汤药给娴贵人和公主。” 处理完，她似是无意地对一旁来请安的敬妃和安嫔叹道：“娴贵人性子软，怕是镇不住底下人。淑和日渐大了，身边没个得力的人看着不行。传本宫旨意，晋娴贵人为娴嫔，享嫔位份例，以示抚慰。另，拨两个经验老成的嬷嬷去钟粹宫，专门伺候公主起居。” 敬妃闻言，立刻感叹皇后娘娘慈爱细心。安嫔也连忙附和。 旨意下达，娴贵人（现娴嫔）抱着女儿，感激涕零。她没想到女儿摔伤反而换来晋封和实实在在的照顾，对皇后更是死心塌地。后宫众人也纷纷赞颂皇后仁德，体恤下人。 唯有宜修自己知道，这又是一次精准的施恩。既安抚了受惊的公主（皇家血脉），又抬举了娴嫔（进一步收拢），更趁机将自己的人手（那两个老成嬷嬷）名正言顺地安排进了钟粹宫，加强了对公主这一“资源”的掌控。一次意外，被她充分利用，转化成了巩固权力的筹码。 皇帝敲打前臣、皇后厚待宫嫔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翊坤宫。世兰如今虽被叮嘱少去景仁宫，但心思却无一刻不系在那边。她听不懂前朝的弯弯绕绕，只隐约觉得皇帝似乎在针对皇后娘娘，心中又气又急。 这日她实在忍不住，趁着午后请安人多眼杂之时，去了景仁宫。按规矩行礼问安后，她磨蹭到最后才走，趁着众人不注意，飞快地将一个绣得歪歪扭扭的平安符塞进宜修手中，低声道：“臣妾听说前朝……娘娘万事小心。” 那平安符针脚粗糙，一看便是新手所作，却饱含心意。 宜修握着那尚带体温的平安符，看着世兰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心中微动。她面上依旧平静，只极轻地捏了捏她的手，低语道：“有心了。回去吧，无事。” 短短几个字，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世兰瞬间安心了许多。她知道娘娘懂了她的心意，也收到了她的祝福。她乖乖行礼退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绘春在一旁看着，低声道：“华贵妃娘娘倒是真心惦记娘娘。” 宜修摩挲着那粗糙的平安符，未有言语，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在这冰冷算计的后宫，这份笨拙而真挚的牵挂，显得尤为珍贵。 又过几日，秋高气爽，敬妃和安嫔带着六阿哥在御花园晒太阳，恰逢耿嫔也带着五阿哥出来玩耍。三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碰到一起，自是热闹。 乳母嬷嬷们小心看护着。六阿哥弘曕玉雪可爱，咿呀学语；五阿哥弘昼活泼好动，跌跌撞撞地追蝴蝶；连一向有些怯生生的淑和公主，也被气氛感染，笑得开心。 敬妃和安嫔看着孩子们，相视而笑，气氛融洽。耿嫔也笑着与她们说话，交流育儿经。 这时，三阿哥弘时下学路过，见到此景，尤其是看到弘历并未在场（仍在苦读），而众人其乐融融，心中那股被忽视、被比下去的不平之气又涌上来，忍不住冷哼一声：“不过是些奶娃娃，有什么可得意的！” 声音不大，却足够附近几人听见。敬妃笑容一僵，安嫔低下头，耿妃脸色也有些尴尬。 恰巧宜修扶着剪秋的手也来园中散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并未立刻上前，只是淡淡道：“三阿哥年纪渐长，这心胸却不见开阔。齐妃是怎么教的” 剪秋低声道：“听闻齐妃娘娘近日常召三阿哥去长春宫，言语间多是……抱怨不平之语。” 宜修眼中冷光一闪：“子不教，母之过。看来长春宫的日子，是过得太清闲了。” 她没有去打扰那边的和乐景象，转身离去。心中已有了计较。齐妃和李氏，或许又能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用来吸引皇帝注意力的棋子。 风起于青萍之末。前朝后宫的细微动向，都已落入皇后眼中，成为她庞大棋局中或可利用的落点。而她的目光，已投向更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