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书卷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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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长春宫的小书房，对魏璎珞而言，如同踏入一个神圣又心碎的回忆之地。这里的陈设几乎与前世无异，书架上垒着满满的经史子集，多宝阁上摆放着雅致的瓷器古玩，临窗的紫檀木书桌上，笔墨纸砚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那特有的、属于容音的清雅气息。 而墙上新挂的那幅兰草绣品，无声地宣告着魏璎珞的到来。 “这些，”明玉指着书桌旁一个打开的木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是娘娘早年爱看的一些游记和诗词集，年久受潮，有些书页粘连或破损了。娘娘心善，舍不得丢弃，你看看有无办法。切记，小心着手，这些都是娘娘的心爱之物。” “明玉姐姐放心，奴婢晓得轻重。”魏璎珞恭敬应道，目光扫过箱中的书籍，心中已然有数。这些书，她前世就修补过许多，甚至其中一些批注，她都依稀记得。 明玉交代完，便去忙别的事了，似乎有意留她独自在此。魏璎珞明白，这既是信任，也是一种考验。 她净了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山海经注疏》，书页泛黄，边角有些磨损，几页之间因潮气黏连在一起。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柔软毛刷、薄如蝉翼的补纸和特制的浆糊，开始工作。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神情专注，仿佛手中不是旧书，而是易碎的珍宝。先用毛刷轻轻扫去浮尘，再用光滑的牛骨刀小心地分离粘连的书页，对于破损处，则选取颜色相近的补纸，用最小号的毛笔蘸取少量浆糊，一点点贴合、抚平。 整个过程，她心无旁骛，呼吸都放得轻缓。这不仅是在修补书籍，更是在修补容音过往的一段时光。 午后，富察容音处理完宫务，信步来到书房。她本只是想看看魏璎珞进展如何，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恰好笼罩在魏璎珞身上。她低着头，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长而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手指灵活而稳定地穿梭于书页之间。那份专注和虔诚，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沉静下来。 富察容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中那股奇异的安宁感再次浮现。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能让她纷乱心绪沉淀下来的力量。 她轻轻走了进去。 魏璎珞似有所觉，抬起头，见是皇后，连忙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你做你的。”富察容音摆摆手，走到她身边，拿起一本已经修补好的《陶渊明集》，仔细翻看。书页平整，破损处几乎看不出修补痕迹，手法堪称精妙。 “你的手艺，确实极好。”富察容音由衷赞道，目光落在魏璎珞正在修补的那本《山海经》上，看到上面一些关于奇珍异兽的插图，随口问道，“你识字” 魏璎珞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她放下工具，恭敬答道：“回娘娘，奴婢认得一些字。家姐在世时，曾教过奴婢《三字经》、《千字文》，也粗略讲过一些诗词道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感伤，“姐姐说，女子虽不必考取功名，但多识些字，明些事理，总是好的。” 这番话，半真半假。魏璎宁确实教过她识字，但更深的理解和学识，更多是来自前世容音的悉心教导。此刻提起，既能引发容音对魏璎宁的同情，又能自然地展露自己并非全然无知，为后续更深的交流铺路。 果然，富察容音眼中怜惜更甚。“你姐姐……是个通透的人。”她轻叹一声，拿起那本《陶渊明集》，翻到《归去来兮辞》那一页，看着上面自己年轻时写下的些许批注，忽然问道：“你可知‘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何解” 这是一个试探，带着一丝教书育人的本能，也带着一丝想要了解这个女孩内心世界的好奇。 魏璎珞心跳微微加速。她知道，这是关键的一步。回答不能太浅薄，显得无知；也不能太深刻，惹人怀疑。她斟酌着语句，用一种带着些许懵懂又努力思考的语气回道：“奴婢愚见，可是说……云彩自然地从山间飘出，鸟儿飞累了就知道回巢像是……像是说一种顺其自然、回归本心的意思” 她没有引经据典，只是用最质朴的语言理解，却恰好触及了这句辞赋的核心意境。 富察容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她没想到一个绣女能有这般灵性悟性。这解释虽不学术，却直指本心，尤其“回归本心”四个字，轻轻敲在了她心坎上。她如今被困在这深宫牢笼，何尝不渴望那种“归去来兮”的自在 “你说的很好。”富察容音的语气更加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读书不在死记硬背，能有所悟，便是好的。” 她似乎来了兴致，又指着另一处批注，与魏璎珞浅浅地讨论起来。魏璎珞始终把握着分寸，多是倾听，偶尔回应，言语朴实却总能切中要害，引导着容音将心中郁结稍作抒发，却又不过分深入。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明玉进来掌灯，看到皇后娘娘竟与魏璎珞相谈甚欢（虽然多是皇后在说，魏璎珞在听），心中诧异更甚，看向魏璎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深思。 “时辰不早了，你今日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富察容音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感觉心胸似乎开阔了些许，这是很久没有过的体验了。 “是，娘娘。奴婢明日再来。”魏璎珞恭敬告退。 走出长春宫，晚风拂面，魏璎珞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一番交谈，看似平静，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她成功地让容音看到了她的“灵性”和“可塑性”，初步建立了超越主仆的、类似“半个知音”的微妙联系。 但她也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目光。尔晴今日虽未直接出现，但明玉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长春宫的平静水面下，暗流开始涌动。 是夜，长春宫寝殿内，富察容音躺在榻上，枕边是那个散发着清雅花香的香囊。她罕见地没有辗转反侧，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魏璎珞低头修补书籍时专注的侧脸，以及她解读诗句时那清澈又带着一丝聪慧的眼神。 这个女孩，像一泓清泉，悄无声息地流入她干涸的心田，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生机。她似乎……开始有些期待明日书房里的时光了。 而另一边，魏璎珞在黑暗中睁着眼，复盘着今日的每一个细节。 第一步，立足，已完成。 第二步，靠近，进行中。 接下来，她要开始第三步——在容音心中，种下“依赖”的种子，并悄然清除掉未来可能伤害到容音的隐患。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个看似忠厚、实则包藏祸心的尔晴，以及……即将到来的、来自高贵妃那边的风波。 魏璎珞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守护容音的道路上，任何障碍，都将被她毫不犹豫地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