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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如刀,割裂京都沉沉的黑幕。 燕王府地底,幽光浮动,七根漆黑石柱如冥府刑桩,深深扎入大地,每根柱顶悬着一盏灯——文魄灯。 灯焰幽蓝,不似人间之火,倒像是从九幽深处爬出的魂魄在燃烧。 灯芯非丝非棉,而是森森白骨,细看之下,竟是人耳形状的遗骨,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誓文,字迹扭曲如虫爬,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林晚昭站在坛心,指尖冰凉,心口那块寒石仿佛已化作千斤重锤,压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利刃刮过肺腑。 她望着那七盏灯,目光一寸寸扫过——那是七个听魂者的命,七个被剜耳取血、炼魂为灯的同门姐妹兄弟。 她们曾和她一样,能听见亡者低语,却被燕王当作燃料,点燃这所谓的“忠义之光”。 文魄骨燃僧跪在她脚边,老泪纵横,双手颤抖地抚过其中一盏灯的柱基:“我……我当年被胁迫守灯……他们说,若我不从,全家皆死……每盏灯,都是一个被剜耳取血的同门……她们临死前还在哭,说‘我答应过不能说’……可谁逼她们答应的是刀,是毒,是亲人在前,不得不签的血契啊!”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燃起悔恨的火:“我烧了那么多坛,以为是在守忠……可那不是忠,是吃人的祭台!姑娘,你若不毁它,它便永不停止吞噬!” 林晚昭没有答话。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取下发间那支玉簪。 玉色温润,雕着一朵晚香玉,是母亲临终前亲手为她簪上的。 那夜,母亲握着她的手,气息微弱:“晚昭……藏好你的耳朵……活着,才有翻盘的可能。” 她闭了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悲无喜,只有一片决绝的寒光。 玉簪锋利的尖端划过掌心,鲜血汩汩涌出,顺着指尖滴落,正正落在首灯骨芯之上。 血珠触骨刹那—— “嗤”的一声轻响,仿佛滚油泼雪。 灯焰猛地一颤,蓝火忽地转红,竟从中传出一声凄厉哭喊: “我不想死……可我答应过……不能说……不能说啊……” 那声音,林晚昭认得。 是第一位灯使,林清漪,她的师姐。 三年前失踪,府报“病逝”,连尸骨都未寻回。 可她一直“听”见过她的声音,在无数个深夜,断断续续地呢喃:“晚昭……救我……我签了誓……可我不想死……” 此刻,那执念竟透过血契共鸣,穿越生死,响彻地坛! 林晚昭眼眶骤热,却咬牙不语,只是将掌心伤口压得更深,任鲜血如雨洒落其余六盏灯芯。 “姐姐,”她声音轻得像风,却又重得如雷,“我带你回家。” 就在此时,地坛外传来急促脚步与闷哼。 沈知远率衙役破开暗道机关,冲入灯阵之下。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七柱基座,终于在最北侧发现一处隐蔽暗格——机关锈死,却被他以巧劲撬开。 里面蜷缩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双目被蒙,口中塞布,手脚皆被铁链锁死。 他听见动静,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咽。 “找到了!”沈知远低喝,“是户部失踪的账册执笔人!他还活着!” 林晚昭目光一凝。 此人正是关键证人,掌握燕王勾结外藩、私铸军械的铁证。 若他被焚魂取誓,记忆将化为灯焰养料,永远消失。 她不再犹豫。 转身走向祭坛中央,从袖中抽出七张黄纸——影誓符。 每一张,都是燕王以秘法炼制,强迫灯使签下血誓的凭证,上面烙印着扭曲的誓纹,像一条条缠绕灵魂的毒蛇。 她将七张符纸叠起,稳稳插在玉簪尖端,抬手举向头顶,声音清越如剑出鞘: “你们说这是忠这是用命钉进影子里的刑!是把人变成不会说话的狗,把魂炼成不会熄的灯!” 她指尖一弹,一星火种自袖中飞出,落于符纸边缘。 火苗腾起,瞬间吞噬黄纸。 “嗤啦——” 符纸燃烧的刹那,七盏文魄灯同时剧烈震颤,灯焰扭曲如哭嚎,黑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地底仿佛有万千冤魂在嘶吼,哭声、骂声、求饶声交织成一片。 林晚昭心口剧痛骤然爆发,寒石感如冰蛇逆流而上,蔓延至肩背,她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却硬生生挺直脊梁,昂首怒喝: “真正的忠,是心甘情愿!不是被逼到死!不是剜耳取血!不是连说‘不’的权力都被夺走!” 火光映照她苍白的脸,玉簪上的晚香玉竟泛出淡淡幽光,仿佛回应她的誓言。 七张影誓符尽数化为灰烬,随风卷起,如蝶般飘散。 灯焰一寸寸黯淡,最终,首灯“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接二连三的熄灭。 黑柱崩裂,碎石簌簌而落。 整座地坛,陷入死寂。 唯有那熄灭的灯芯,还残留着一丝焦臭,像极了被烧尽的良心。 林晚昭缓缓跪地,喘息如风箱,冷汗浸透里衣。 沈知远疾步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与敬意。 “你做到了。”他低声道。 她却忽然抬手,指向地坛入口方向,声音沙哑却清醒:“等等……还有人在。” 话音未落,坛外传来急促脚步。 一道瘦小身影踉跄冲入,是七灯使中的残影童,负责在外放哨。 他满脸惊惶,正要开口,却猛地顿住,目光死死盯住坛外阴影。 那里,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缓缓走出,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短刀,眼神涣散,嘴唇颤抖。 他一步步走近,口中喃喃,像梦游般重复着一句话: “我……我刚才……想杀她……可我……不想了……”七灯使残影童在外放哨,夜风卷着焦臭与血腥扑面而来。 他蜷在断墙后,双臂环膝,耳朵因长期被压制而隐隐渗血——那是影誓烙印的反噬,每夜子时都会撕裂一次神魂。 可今夜,那痛竟轻了,仿佛锁链松动了一环。 忽然,脚步声由远及近,踉跄、混乱,像濒死之人拖着残躯爬行。 残影童猛地抬头,只见一道身影从暗巷中跌出——是第七灯使,代号“断刃”。 他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短刀,衣袍破碎,脸上却无杀意,只有茫然与惊悸,嘴唇颤抖着,一遍遍呢喃: “我……我刚才……想杀她……可我……不想了……” 残影童瞳孔骤缩。 他知道,这是燕王以影誓符操控灯使的最终指令:灭口。 七灯熄,则誓约反噬,幸存者必须亲手诛杀破誓之人,否则自己将在三日内魂裂而亡。 可断刃没有动手。 林晚昭听见了那句“我不想了”。 她正扶着沈知远的手从地坛石阶走出,心口寒石尚未消融,每走一步都如踩刀尖。 但她停下了。 目光落在断刃身上,她缓缓松开沈知远的扶持,独自上前。 亡者的声音在她耳边骤然清晰——不是哀嚎,不是执念,而是断裂声,像丝线崩断,细微却清脆。 她看见了。 在断刃的影子里,一道漆黑如墨的细丝正寸寸碎裂,自脚底向上崩解,直至头顶。 那是影誓的枷锁,被她焚毁符纸时引发的血脉共鸣所震裂。 林晚昭站在他面前,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夜风: “你不是不忠,你是终于自由了。” 断刃猛地一颤,眼中浑浊的光终于聚焦。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刀,又抬头看向她——这个烧了七灯、焚了伪忠碑的女子,这个本该被他杀死的“叛徒”。 一滴泪,顺着他干裂的脸颊滑落。 他忽然跪下,不是行礼,而是卸力——仿佛全身筋骨终于不再为他人而战。 林晚昭没有再看,转身走向祖祠。 沈知远默默跟上,身后,文魄骨燃僧捧着七枚熄灭的灯芯,如同捧着七颗冷却的心。 断剑归来沈父率影狼卫残部隐于屋脊,目光沉沉落在她背影上,额前狼纹微闪,似在确认——这女子,真是能撕开黑夜的人。 祖祠墙根,月光如霜。 林晚昭亲手挖坑,将那七枚骨灯芯埋下。 每放一枚,耳边便响起一声低语——是她们生前最后一句话。 “我娘还在等我回家……” “我不想签那个誓……” “晚昭,你要替我们说话……” 她埋好最后一枚,从袖中取出一块青石,以玉簪为刻刀,一笔一划,刻下碑文: 听魂者某某,死于伪忠之世,生于真言之日。 字落,风忽止。 远处城楼之上,一道孤影伫立良久。 是第七灯使,断刃。 他望着地坛方向,手中刀尖缓缓抬起,指向自己心口——那是影誓反噬的终点,他本该自尽谢罪。 刀尖抵住皮肉,血珠渗出。 可就在下一瞬,他手腕一转,刀锋骤然转向——直指燕王府正殿! 夜风卷起他残破的衣袍,他仰头,嘶哑如裂帛的声音随风散去: “我不再是你的影了。” 话音落,城楼寂静。 林晚昭忽然心头一悸,猛地回头。 只见远空一道黑烟腾起,似有无数无形之口在低语,却又听不真切。 她抚上心口,寒石灼热如烙。 那一夜,她回到房中,熄灯就寝。 梦中,她跪在祖祠,白衣染血,手中玉簪断裂。 四面牌位无火自燃,灰烬中浮出无数双眼睛,齐齐望她,声如潮水: “命已尽……魂当归……” 她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掌心滚烫,仿佛真握过一块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