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一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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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湄公河岸的跋涉，是一场与泥泞、疲惫和无处不在的威胁进行的漫长拉锯战。陈默的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依靠着顽强的求生本能和那柄紧贴肌肤、冰冷坚硬的手术刀带来的微弱安全感，才没有彻底倒下。河水的咆哮声是永恒的背景音，既是生命的诱惑，也是死亡的警告。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饥饿、疼痛和警觉的循环中失去了意义。天色再次变得阴沉，预示着又一场降雨即将来临。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沿着河岸寻找安全点的希望，考虑再次冒险深入更茂密但也更危险的丛林时，他的目光被前方不远处河湾处的一个景象吸引住了。 那里，在一丛半浸在水中的枯树枝后面，似乎系着什么东西。 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是一条船！ 一条极其简陋、破旧的小木船。船身狭长，甚至有些歪斜，木板因为长期浸泡而发黑，边缘附着着厚厚的苔藓和螺类。船里积着半舱浑浊的雨水，一根粗糙的竹篙随意地搭在船舷上。它被一根磨损严重的旧麻绳，松散地系在一根插入泥滩的木桩上，随着河水的涌动而轻轻摇晃，像一个被遗忘的、疲惫的幽灵。 四下无人。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河水永恒的咆哮。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又迅速被巨大的警惕所取代。 船！意味着渡河的可能！意味着更快地远离这一侧河岸可能存在的搜索和危险！意味着或许能到达对岸，到达那个可能有更多机会（虽然也充满未知风险）的彼岸！ 但是，这船从哪里来为什么单独系在这里是渔民临时停靠还是陷阱船体如此破旧，能否经得住湄公河主流那狂暴的水流他对划船几乎一无所知，仅有的经验是小时候在家乡的水塘里划过小木盆。这条奔涌的大河和那个小水塘，完全是两个世界。 犹豫。极致的犹豫。 他伏低身体，借助芦苇丛的掩护，仔细观察了周围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没有听到任何接近的脚步声或引擎声。只有几只水鸟在远处的河面上盘旋啼叫。 风险。巨大的风险。这船可能下一秒主人就回来。可能在河中解体。可能一个浪头就把他掀翻，喂了河里的鱼虾或鳄鱼。对岸等待他的，也可能是新的地狱。 但是，留在这一岸呢继续这毫无希望的、缓慢的消耗和逃亡迟早会被饥饿、伤病、野兽，或者再次出现的搜捕者追上。 求生的欲望，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最终猛烈地喷发出来，压倒了一切谨慎和恐惧。 必须赌一把！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芦苇丛中钻出，用尽最后所能挤出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条小船！ 泥浆飞溅。他的心跳声甚至压过了河水的咆哮。 冲到船边，他手忙脚乱地去解那根拴在木桩上的旧麻绳。绳子被水泡得发胀，绳结也有些紧，他焦急地用力拉扯，手指被粗糙的纤维磨得生疼。 快！快！快！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 终于，“啪”的一声轻响，绳结被拽开了！ 小船失去了束缚，立刻被河水推动着，开始向河心漂移！ 陈默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抓住湿滑的船舷，用尽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地翻进了船里！船身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剧烈摇晃，积存的雨水被晃得到处都是，差点直接倾覆！ 他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趴低身体，死死抓住船舷，一动不敢动，直到小船慢慢恢复了相对平稳，只是随着水流打转。 竹篙！他想起那根竹篙，一把抓了过来。入手沉重湿滑。 他回头望了一眼刚刚离开的河岸。那片泥滩、芦苇丛、以及更后方无尽的绿色丛林，正在缓缓远离。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逃离危险区域的短暂解脱，有对未知前途的巨大恐惧，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仿佛离开了某种“熟悉”之地的奇异失落感。 不能多想！ 他笨拙地尝试着将竹篙探入水中，想要控制方向，至少让船头指向对岸。但湄公河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竹篙插入浑浊的河水底部，传来的反作用力大得惊人，他虚弱的手臂几乎无法掌控，船身反而摇晃得更厉害。一个不大的浪头打来，溅起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呛得他连连咳嗽。 他意识到，靠自己这点微末的力量和技巧，想要“划”到对岸几乎是天方夜谭。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利用竹篙调整一下方向，避免船在原地打转或被水流冲向下游漩涡更多的地方，然后，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这条破船和这条喜怒无常的大河了。 小船晃晃悠悠，如同一片无力的落叶，被浑浊湍急的湄公河水裹挟着，一点点地漂向更加开阔、也更加危险的河心。 离岸越远，河水的流速似乎越快，浪头也似乎更大了一些。小船在波浪中起伏颠簸，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冰冷的河水不断从木板缝隙中渗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 对岸的轮廓依旧模糊，而原本的河岸，也已经变成了一条越来越细的、墨绿色的线。 他孤身一人，置身于这条咆哮巨河的中央。 四顾茫然，只有水天相接。 第一艘船，载着他脱离了岸边的即时危险，却也将他投入了一个更加浩瀚、更加无法掌控的命运洪流之中。 他紧紧抓着船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看着两岸逐渐远去，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巨大恐惧，以及一丝丝……扭曲的、属于亡命徒的疯狂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