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艰难的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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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半碗混合着鱼汤腥气和清水甘冽的液体，如同沙漠中突然涌出的涓涓细流，虽然微不足道，却真切地将陈默从彻底湮灭的边缘，暂时拉扯了回来。 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的气力，贪婪地舔舐、啜饮着石头凹槽里那救命的液体。冰冷的汤水滑过如同着火般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随即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所取代。胃袋因为突然涌入的液体而轻微痉挛，但很快，那点可怜的食物能量便开始如同最珍贵的燃料般，一丝丝地渗透进他几乎枯竭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他终于耗尽了那一点恩赐。意识不再是一片漆黑冰冷的混沌，而是如同浓雾稍微散去，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他依旧虚弱得可怕，全身无处不痛，但至少，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以及周围的环境。 求生的本能催促着他。停留在这里，暴露在开阔的河滩，无异于等死。无论是被依兰的父亲发现，还是被其他可能存在的眼线看到，或者仅仅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淋透，都可能要了他刚刚稳住一丝丝的生命之火。 他必须移动，必须找到一个藏身之所。 他极其艰难地翻过身，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光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所有力气，眼前一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他大口喘息着，环顾四周。 河湾寂静，雾气基本散去，对岸的丛林和远处的山峦清晰可见，但也意味着他更容易暴露。他的目光艰难地搜索着，最终落在了不远处河岸上方，一片植被更加茂密、地势略有起伏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些巨大的岩石堆积，或许……岩石后面会有凹陷或者洞穴 目标锁定。 接下来的过程，是一场与自身极限的残酷角力。他几乎是用爬的，四肢着地，像一只重伤的动物，一点点地向着那片岩石区挪动。沉重的身体每一次拖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被雨水泡得发白、边缘翻卷的伤口再次被粗糙的地面和草叶摩擦，渗出淡淡的血水。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他却感觉比穿越整个国境线还要漫长。中途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好几次，每一次停顿都害怕自己会再也无法爬起来。 终于，他爬到了那片乱石区。幸运似乎再次眷顾了他——在几块巨大岩石的交叠处，果然有一个狭窄的、向内凹陷的缝隙，入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挡了大半，内部黑黢黢的，空间不大，但足够容纳一个人蜷缩其中，而且地面相对干燥。 这是一个天然的避难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拨开藤蔓，挣扎着钻了进去。内部空间比他想象的稍大一些，能让他勉强伸直腿。一股泥土、岩石和某种干燥苔藓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不算好闻，但比之外面潮湿的空气，已经好了太多。 安全感，如同微弱的暖流，稍稍驱散了一些彻骨的寒意。他瘫倒在冰冷但干燥的岩石地面上，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休息。 这一次，他睡了很久。或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彻底启动。当他再次醒来时，感觉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虽然虚弱和疼痛依旧，但至少意识清晰了许多。 而意识清晰带来的第一个强烈信号，就是全身伤口那无法忽视的、火辣辣的疼痛和瘙痒！尤其是额角那道最深的伤口和手腕脚踝被磨烂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灼热的、跳痛的感觉。 感染！ 这个词像警铃一样在他脑中炸响！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伤口感染无疑是致命的。高烧会迅速卷土重来，耗尽他最后一点生命力。 必须处理伤口！立刻！马上！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首先，需要水来清洗。他小心翼翼地爬到窝棚口，拨开藤蔓缝隙向外观察。确认四周无人后，他如同之前一样，匍匐着爬向不远处的河边。 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牛饮，而是极其小心地，先用相对干净的河水，仔细地、反复地冲洗双手——尽管双手也布满伤口，但这是唯一能用的“工具”。 然后，他捧起水，开始清洗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冰冷的河水刺激着破损的皮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吸凉气，浑身颤抖。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进行下去。浑浊的河水显然不是理想的清洗剂，可能会带入新的细菌，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水流能冲掉大部分污物。 清洗完 visible 的伤口，他需要敷料。抗生素是奢望，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寻找可能有消炎镇痛作用的草药。 这考验着他贫瘠的野外知识。他努力回忆着小时候在农村的见闻，以及山鹰那极其有限的指点。他在窝棚附近的草丛里、石缝中仔细搜寻。 他找到了一种叶片肥厚、掰开后会有粘稠汁液溢出的植物（类似马齿苋或落地生根），他依稀记得这类植物似乎有清凉解毒的作用。他还找到了一些具有特殊气味的野草（可能是某种土荆芥或薄荷的近亲），嚼碎后有一种辛辣清凉的感觉。 他不敢确定这些植物是否真的有效，甚至不确定是否有毒。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冒险一搏。他采了一些，回到窝棚口，用河水再次仔细清洗（尽可能去除泥土），然后放入口中，忍着那极其苦涩、辛辣的味道，用力咀嚼成糊状。 绿色的、混合着唾液的草渣糊，被他小心翼翼地敷在额角、手腕、以及其他几处比较深的伤口上。一股清凉刺痛的感觉从伤口传来，暂时压住了那灼热的疼痛。 他用比较柔软的大片树叶覆盖在敷料上，然后撕下自己破烂衣服上相对最“干净”的布条，勉强进行了包扎。动作笨拙而粗糙，但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再次虚脱，靠在岩壁上剧烈喘息，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 口渴和饥饿再次袭来。但他不敢再频繁去河边取水，那会增加暴露的风险。他强迫自己忍耐，只在感觉实在难以支撑时，才极度谨慎地爬出去，快速喝几口水。 夜晚再次降临。窝棚里漆黑一片，寒冷彻骨。伤口在草药的作用下似乎疼痛减轻了一些，但全身的寒冷和虚弱感有增无减。他蜷缩成一团，听着窝棚外风吹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呜咽声，以及远处湄公河永恒的、低沉的咆哮。 孤独、无助、以及对未来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击着他刚刚筑起的、脆弱的心理防线。 但他活过了这一天。 他找到了庇护所。 他清理并处理了伤口。 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艰难的复苏，始于这微小的、却至关重要的自救。希望的火种，虽然微弱，却在这黑暗冰冷的岩缝中，顽强地持续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