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水中的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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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在极致的恐惧中被压缩成薄片。 陈默甚至来不及思考那艘突然出现、开枪示警（或者击杀）的小艇是敌是友，也顾不上思考那群“水鬼”为何突然仓皇退去。当那只冰冷滑腻的手如同铁箍般死死抓住他脚踝，巨大的力量要将他拖向漆黑冰冷的河底时，他所有的思维瞬间被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所淹没。 窒息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肺部残存的空气正在急速消耗，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楚和强烈的眩晕。水下昏暗模糊，只能看到扭曲晃动的黑影和因挣扎而搅起的浑浊泥沙。耳朵里灌满了水流沉闷的轰鸣和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巨响。 拖拽他的那个土匪水性极好，力量更是远胜于虚弱不堪的陈默。他像一条捕捉到猎物的鳄鱼，沉稳而有力地将陈默拉向更深、更黑暗的水域，那里显然是他们的杀戮场。 绝望！冰冷的绝望比湄公河的河水更刺骨！ 但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和窒息吞噬的边缘，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中燃起的最后凶光，猛地从陈默心底爆发出来！ 不能死！ 绝不能像条鱼一样被无声无息地拖死在这肮脏的河底！ 死在这些卑劣的、只敢在水下偷袭的杂碎手里！ 他的仇还未报！他的恨还未雪！那些将他推入深渊的人还在逍遥！那些因他而遭受恐惧的人……他甚至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嗬！！！” 一股无声的咆哮在他胸腔炸开！极致的愤怒和不甘压倒了恐惧，压倒了疼痛，甚至暂时压倒了缺氧的痛苦！一股莫名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力量瞬间灌注到他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 他不再试图向上挣扎，那徒劳无功。反而猛地蜷缩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顺着对方拖拽的力道，主动向下沉去！同时，他一直紧握在右手、那柄锈迹斑斑却磨出了生死锋刃的匕首，朝着抓住他脚踝的那条手臂的方向，凭着感觉，狠狠地刺了过去！ 水下阻力巨大，动作变形，这一刺并未能精准命中要害，刀刃似乎扎进了对方小臂或手腕的肌肉里！ “咕噜噜……”一阵急促的气泡从对方口中冒出，抓住他脚踝的手猛地一颤，力道瞬间松懈了大半！显然，那土匪没料到这个看似奄奄一息的猎物，竟然还能在水下做出如此凶狠的反击！ 然而，陈默的危机远未解除。另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他侧后方快速接近，手里似乎拿着一根削尖了的竹竿或短鱼叉，直直地朝着他的后心捅来！ 水流的波动让陈默察觉到了这致命的袭击！求生的本能让他于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扭动身体！ “噗！”尖锐的物体没能刺中心脏，却狠狠地扎进了他左侧背部肩胛骨下方的肌肉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几乎让他瞬间昏厥过去！ 但也正是这剧痛，彻底激发了他骨子里那份从黄土高原带来的、被苦难和屈辱磨砺出的凶悍和狼性！ 他猛地回头，在水中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个袭击者模糊扭曲的脸！那眼神不再是恐惧和绝望，而是一种纯粹的、疯狂的、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的野兽般的戾气！ 那袭击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原始兽性的目光瞪得下意识一窒，动作慢了半拍。 就这半拍！ 陈默左手猛地向后探出，不是去拔那根竹竿，而是死死抓住了竹竿的中段，不让对方收回或造成更大的伤害！同时，他借着身体扭转的力量，右手匕首再次挥出，不是刺，而是横着抹向对方抓住竹竿的手腕！ 那土匪吓了一跳，慌忙缩手。陈默的刀刃划空，但目的已经达到——他暂时控制住了这件能进行远程攻击的武器！ 但第三个土匪已经逼近！这个更为强壮，直接张开双臂，试图从正面勒住陈默的脖子，将他彻底制服！ 水下搏斗，混乱、无声、却招招致命！ 陈默陷入了被前后夹击的绝境！肺部的空气已经耗尽，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冰冷再次攫紧了他。 不！就算死！也要拖一个垫背！ 一股极其暴戾的念头支配了他！他不再理会背后的疼痛和侧面的威胁，而是将全部残存的力量和疯狂的意志，集中到了正前方那个试图锁喉的强壮土匪身上！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一颗炮弹般，主动朝着对方撞了过去！ 那强壮土匪显然没料到陈默如此悍不畏死，微微一怔。就在两人身体即将接触的瞬间，陈默的头猛地向前一撞！ “咚！”一声闷响在水下扩散开去！ 他的额头狠狠撞在了对方的鼻梁上！虽然水下削弱了大部分力道，但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依然让那土匪吃痛，动作一滞。 陈默要的就是这一滞！ 他张开了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如同濒死的野狼，猛地一口咬向了对方赤裸的、靠近肩膀脖颈的皮肉！ 这不是人类的打斗方式！这是最原始、最野蛮、最疯狂的野兽行为！ 那强壮土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剧痛传来，他拼命挣扎，拳头狠狠砸向陈默的头部和背部伤口！ 但陈默死也不松口！他像是要将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都倾注在这一咬之中！温热的、带着浓重腥味的液体涌入口中，他也浑然不顾！牙齿深深嵌入皮肉，甚至碰到了坚硬的骨头！ “咕噜噜噜！！！”强壮土匪发出痛苦不堪的、被水淹没的惨嚎，挣扎的力量瞬间减弱了大半！ 这疯狂至极的一幕，也彻底震慑了另外两个土匪！他们看着同伴在水中痛苦扭曲，看着那个如同水鬼恶煞般死死咬住不放、眼中闪烁着骇人凶光的年轻人，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他妈是个什么人！是疯子！是野兽！ 趁着他们被震慑的短暂瞬间，陈默猛地松开口，将嘴里一块模糊的血肉吐掉。那强壮土匪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痛苦地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向后退去。 陈默毫不停歇，右手匕首顺势向前猛地一递！这一次，刀尖精准地刺入了因剧痛而门户大开的那强壮土匪的小腹！ “噗嗤！”利器入肉的沉闷声。 更多的气泡和血污从对方口中、伤口中涌出！ 彻底解决了这个最大的威胁，陈默猛地转身，那双在昏暗水底亮得吓人的眼睛，如同索命的厉鬼，死死盯住了那个手持竹竿、此刻已经吓破了胆的土匪！ 那土匪被他看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战意他怪叫一声（在水下变成一串慌乱的气泡），竟然松开竹竿，转身就拼命向芦苇丛深处游去！ 而最初那个被刺伤手臂、拖拽陈默的土匪，早在陈默爆发、咬伤同伴时就已经心生怯意，此刻见又一个同伴逃跑，更是毫不犹豫地转身遁走！ 前后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 水底再次恢复了相对的平静，只剩下不断向上翻涌的、带着血腥味的浑浊水泡，以及那个腹部中刀、正在缓慢下沉、偶尔抽搐一下的强壮土匪。 陈默浮在水中，剧烈地喘息着——虽然吸入口中的更多的是血水和河水。他背部的竹竿还在，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全身无处不痛，冰冷和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来。 他赢了。 凭借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和野兽般的疯狂，他惊退了敌人，甚至反杀了一个。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对自己刚才那疯狂状态的陌生感。 他看了一眼那个缓缓沉入黑暗的土匪，没有任何怜悯。在这条吞噬一切的河流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奋力划水，重新浮出水面。 “哗啦——！” 再次呼吸到空气的感觉，如同重生。他贪婪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血水和河水，视线模糊地寻找那根救命的枯木。 找到了，就在几米外。 他挣扎着游过去，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爬上木头，瘫在上面，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气。背部的竹竿随着他的动作牵扯着伤口，让他几乎晕厥。他反手摸索着，咬紧牙关，猛地将那根竹竿从肌肉里拔了出来！ 一股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木头的纹理。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回水里。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生命换来的芭蕉叶包裹，取出旧布条，胡乱地、死死地按住背后的伤口。然后又撕下几条，将手臂和腿上重新裂开的伤口也紧紧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趴在冰冷的枯木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直到这时，他才猛地想起——那艘小艇呢 他艰难地抬起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色深沉，河水汩汩流淌，芦苇丛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那片曾经发生搏杀的水域，只剩下淡淡的血污正在被河水快速稀释冲散。 那艘小艇，那个开枪的人，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他，抱着一段枯木，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之中，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如同刚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刚才那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还是缺氧产生的幻觉 陈默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活下来了。 凭借着自己的双手、牙齿和一股狠劲，他完成了第一次主动的、血腥的反击。 湄公河的这一课，冰冷而残酷，却深深地烙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寻找那艘神秘的小艇，只是抓紧时间恢复一丝可怜的体力。 前方的黑暗，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