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役平尘安部曲 孤宸执刃向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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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刻钟。风雪重归寂静,唯余战马低喘、甲胄轻响,以及伤者压抑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火药残烟与雪水融化的湿冷气息,令人作呕,却又让人清醒。雪地上,血迹尚未完全凝固,便被新落的雪花悄然覆盖,红白交织,如一幅被命运之手胡乱涂抹的画卷,触目惊心。 张威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点,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布巾擦了擦脸,结果越擦越花,活像只被灶灰熏过的野猫。他浑不在意,大步走到赵宸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殿下!贼寇已溃,斩敌八人,俘获头目一名,我方仅两人轻伤,无一阵亡!殿下运筹帷幄,神机妙算,末将心服口服!此战若非殿下布阵得当,我军虽胜,亦将付出惨重代价!” 他语气真挚,再无半分昔日对“文弱皇子”的轻视。眼前这位殿下,不仅有谋略,更有杀伐果决之气,更可怕的是——他面对血腥战场,竟面不改色,眼神清明如初雪,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他重生之路的开端。 “啧啧,张将军这马屁拍得,比我家灶台上的铁锅还响。”老周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还捧着个空陶碗,一边用袖子擦嘴一边笑,“殿下,您刚才那指挥,简直像极了我小时候看的《兵法三十六策》话本——就是那本被我拿去换糖葫芦的。” 众人哄笑,连几个刚经历厮杀的护卫都忍不住咧嘴。紧张的气氛如冰遇阳,悄然消融。 张威瞪他一眼:“老周,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把你塞进俘虏堆里,押回京当细作审” 老周立马缩脖子:“别别别,我这就去给伤员熬姜汤,加三勺糖,保准甜到他们忘了疼!” 其余护卫纷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整齐划一,如铁流归心。他们看向赵宸的目光,已从最初的奉命护卫,变成了真正的敬畏与追随。有人低声喃喃:“殿下……竟有如此将略……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赵宸缓缓走下马车,玄色大氅拖过雪地,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如同命运的笔触,不可抹去。他脚上那双墨缎云靴,原是宫中御制,金线绣边,如今却沾满泥雪与血渍,他却毫不在意。寒风拂面,吹动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俯视着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鼻尖萦绕着血腥与死亡的气息,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这才是乱世。 在他前世,他死于宫闱暗算,倒在血泊之中,耳边是妃嫔的冷笑与太监的窃语,父皇的诏书被篡改,兄弟的背叛如刀剜心。而今重生归来,他早已明白:仁慈是弱者的哀鸣,权力只属于能踩着尸骨登顶的人。温柔乡是英雄冢,而他,注定要踏着血与火,重回那九重宫阙。 他慢慢地走到那名被捆缚在地、面如死灰的乱兵头目面前,然后缓缓地蹲下身来,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对方胸前染血的皮甲。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但他的声音却平静得让人害怕,那是一种没有丝毫波澜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压。 “尔等原是何处兵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就像寒冬里的北风,吹得人心里发寒。 乱兵头目浑身战栗不止,仿佛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他的牙关紧咬,却仍难以抑制住那剧烈的颤抖,牙齿相互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声。他的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赵宸,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犹如寒潭般幽深,冰冷而无情,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毛骨悚然。 在这双眼睛的凝视下,乱兵头目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瞬间传遍全身。他原本还残存的一丝侥幸心理,此刻也被这双眼睛彻底击碎。他突然意识到,在这样的目光面前,任何的谎言和欺骗都将无所遁形。 于是,乱兵头目终于崩溃了,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求饶道:“大人饶命啊!小人……小人们真的不是有意要造反的啊!我们原是冀州卫所的边军啊!我们在那北境苦寒之地驻守了整整三年,与蛮子厮杀,为国家守着那边关啊!可是……可是上官们却克扣我们的粮饷,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给我们发军粮了啊!我家中的老母就是因为没有粮食吃,活活饿死了啊!我的兄弟们也都在营中被冻死了啊……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才不得已逃出来的啊!我们只是想抢些财物,换条活路啊……我们……我们真的不想造反的啊……” 说到动情处,他竟跪着往前爬了两步,额头“咚”地磕在雪地上,声音沉闷,却让人心头发紧。 赵宸沉默良久,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盖在那人身旁一具尸体的脸上——那是个年轻士兵,眉眼尚带稚气,手中还紧握着半块干硬的麦饼。 “冀州卫所……”赵宸低声重复,眸光骤然一冷,如冰刃出鞘,声音低沉却如惊雷滚过,“克扣军饷,逼良为兵,纵其为寇……好一个‘治世’。好一个‘忠君爱国’的朝廷!” 他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身体有些僵硬,仿佛被这寒冷的风雪冻住了一般。他凝视着远方那片灰蒙蒙的天际,眼神迷茫而深邃,仿佛能穿透这片迷雾,看到那座遥远的皇城。 在那座巍峨的皇城中,权贵们正沉醉于美酒佳肴之中,尽情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而在城外,边军们却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甚至有人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苦难而选择逃离。朝廷的腐败已经如同朽木一般,摇摇欲坠,而百姓们则流离失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然而,他,赵宸,曾经是那皇城中最不受宠的皇子。他的存在对于那些权贵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如今,他却要背负起这沉重的责任,用自己的鲜血和白骨,去重写这乱世的篇章。 “殿下,”张威低声禀报,“那俘虏的马……倒是匹好马,虽瘦,但筋骨健壮,眼神有光,像是练过的。要不要……留着给您拉车比这青幄马车轻快多了。” 赵宸瞥他一眼,嘴角微扬:“张将军,你如今倒学会替本王省银子了” “这不是……国库空虚嘛。”张威挠头,难得露出一丝憨态,“再说,您不是常说,乱世之中,一匹好马,胜过千金” 赵宸轻笑一声,笑声在风雪中散开,竟带了几分久违的暖意。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身后的张威,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道:“将俘虏押入后车,严加看管。尸体就地掩埋,立碑‘乱兵之冢’,以儆效尤。伤者重赏,阵亡者,记名归籍,厚恤其家。另——给每个兄弟发一壶烧酒,两斤肉,今夜……不赶路,就地扎营,祭英魂。” 众人一怔,随即眼中泛起热光。 “谢殿下!”张威声音哽咽,抱拳跪地。 赵宸重新登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风雪与尸骸。他闭目靠在软枕之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那是母妃临终前交给他的遗物,上面刻着“守心”二字。 车外,老周正指挥着几个士兵架锅烧水,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皇子爷坐车中,算尽天下事,一战定乾坤,哎哟喂,真神人也……” 赵宸听着,嘴角微扬,终于缓缓闭上眼。 “这一世,”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是执刀者,是破局人,是这乱世……唯一的光。” 马车未动,营地渐起。篝火在雪原上点燃,如星火燎原。肉香混着酒气,在寒风中飘散,仿佛在冰冷的乱世里,点燃了一簇微弱却倔强的希望。 风雪中,一行足迹深深浅浅,如一条通往命运的路,蜿蜒向那未知的云州,向那更高的权力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