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泥巴,比金疙瘩还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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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三双脚,就在这片临时开辟出来的泥坑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 泥浆冰冷刺骨,混着碎草和灰烬。 黏糊糊地裹在小腿上,感觉怪异又难受。 张小山和李大胆干惯了粗活的,不在乎这个。 但他俩觉得,周墨一个白净学生,跟着他们一起遭这份罪,心里过意不去。 “周哥,这活儿我们俩来就行,您站边上指挥,别把脚冻坏了。” 张小山一边用力跺着脚,一边憨厚地劝道。 周墨没停下,脚下反而踩得更起劲。 “不行,光用蛮力踩不匀。” 他边说边示范。 “你们看我的,脚后跟发力,往下碾,再转半圈。” “要把里面的土疙瘩都碾碎,让草木灰和稻草跟泥均匀地混在一起。” “这叫‘均化’,每一步都不能省。” 他的动作看着不快,但每一下都用上巧劲,踩下去的泥浆像是被瞬间揉开,比张小山他们瞎踩一气的效果好上太多。 李大胆闷声不响,却把周墨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十,很快就找到感觉。 张小山也跟着学,嘴里还小声念叨。 “碾,再转半圈……嘿,还真他娘的省劲儿!” 周围的战士和工匠们远远看着。 眼神从最初的看热闹,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本以为这个学生兵就是动动嘴皮子,画个图,剩下的活儿都得别人干。 谁想到,这最脏最累的活儿,他竟然第一个跳下去干! 还干得有模有样,讲究里头的门道! 这种强烈的反差,比周墨说出一百句“科学”,都更有千钧之力。 “这小子,是真有点东西。” 一个老铁匠咂咂嘴,对他旁边的徒弟说。 “是啊,我还以为他就是个耍嘴皮子的,没想到真肯下力气。” “你懂个屁!” 老铁匠眼睛毒辣。 “你看他踩泥的架势,不是瞎踩!” “每一步踩在哪,用多大劲,都有章法!” “这不叫下力气,这叫懂行!” 葛老铁站在不远处,那双熬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泥坑里的周墨。 他心里的那股火气,不知何时早已熄灭,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取代。 这小子,不是在胡闹。 从拆炉子时指出的“过烧”裂纹,到分拣炉渣的“物料管理”。 再到一眼认出几里外的高岭土,现在又亲自下场和泥,还讲究什么“均化”。 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子他完全不懂,但又感觉无比厉害的“章法”。 他葛老铁打了半辈子铁,靠的是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和手里锤子的感觉。 他自信这套本事在太行山里数一数二。 可今天,这个叫周墨的年轻人,正在用一种他完全陌生,却又无从反驳的方式,做着他最熟悉的事情。 这种感觉,让他既憋屈,又隐隐有些期待。 “哼,和泥能和出什么花来……” 他嘴里依旧嘟囔着,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泥坑那边挪过去。 泥坑里,泥浆已经踩得差不多。 原本颜色不均的土料,现在变成一整片均匀的灰褐色,质地细腻,几乎看不到大块的土疙瘩。 “行了,可以了。” 周墨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脸上溅的几个泥点子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指着旁边空地上用树枝画好的那些方格。 “张小山,去找几块木板,照着我画的尺寸,做几个木框子。” “记住,里头的尺寸要一分不差。” “好嘞!”张小山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李大胆,把这些泥,一坨一坨地给我搬过去。” 李大胆二话不说,弯腰就从泥坑里抱起一大坨泥,沉甸甸的,他却走得稳稳当当。 周墨自己也爬出泥坑,随便在地上蹭了蹭脚,就走到那片画好的图样旁,蹲下身子仔细检查。 葛老铁终于还是没忍住,走到了跟前。 低头看着地上的格子,又看看那堆被踩好的泥,粗声粗气地问。 “你这又是干啥做豆腐啊” 周墨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在意他的语气。 “做砖坯。” “炉子要用新砖砌,尺寸必须一样。” “这样砌出来的炉墙才严丝合缝,受热均匀。” “砖” 葛老铁愣住了。 “你费这么大劲,又是挖土又是和泥的,就为了做几块泥砖” 在他看来,砌炉子直接用和好的泥糊上去就行,哪有这么麻烦,还非得先做成砖 “葛厂长,这不是普通的泥砖。” 周墨站起身,指着那堆泥料,认真地解释道。 “我管它叫‘硅铝质耐火砖’。” “你认识的高岭土,是‘骨料’,耐高温,撑起整个砖的架子。” “咱们厂里普通的黄黏土,是‘结合剂’,让砖能成型。” “炊事班的草木灰,里面有氧化钾,是‘助熔剂’,能在烧制的时候,让砖的内部结合得更紧密。” “至于那些稻草,烧的时候会变成碳,留下无数个小孔,能让砖变得更轻,也更隔热。” 周墨尽量用葛老铁能听懂的词来解释。 骨料、结合剂、助熔剂…… 葛老铁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只知道和泥,哪知道一堆泥巴里还有这么多名堂。 他蹲下去,抓起一把和好的泥,放在手里捻了捻。 感觉确实和他平时用的泥不一样,更细腻,有点滑,还带着一股草木灰的味道。 “你说的这些……什么骨啊剂的,真的有用” 他将信将疑。 “有没有用,烧出来就知道了。” 周墨的语气平静如水。 “用这种砖砌出来的炉子,别说一千七百度,就算再高一点,也能撑得住。” “而你们以前的炉子,烧到一千二百多度就到头了,再高就得塌。” 一千七百度! 这个数字又一次在葛老铁的心里炸响。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多热,但他明白,这个数字意味着一切! 意味着铁水可以烧得更旺! 意味着那些顽固的杂质可以被烧掉! 意味着他们做梦都想要的钢,真的有可能从这炉子里出来! 他看着手里的这把泥,眼神彻底变了。 这哪里是普通的泥巴 这玩意儿,比金疙瘩还金贵! 这时,张小山已经带着两个战士,抱着几块木板跑了回来。 他们手脚麻利,叮叮当当一阵敲,很快就照着地上的图样,做出几个简易的方木框。 “周哥,你看行不” 张小山把一个木框递给周墨。 周墨接过来,用眼睛一扫,又用手指比量了对角线,点点头。 “不错,就照这个来。” 他把木框放在地上,对李大胆说。 “把泥填进去,用木板刮平,然后把框子提起来,一个砖坯就好了。” 这活儿简单,一看就会。 李大胆把泥团填进木框,张小山找了块平整的木板,用力一刮,多余的泥浆被刮掉。 然后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把木框垂直提起来。 一块方方正正,表面平滑的灰褐色砖坯,就整整齐齐地留在地上。 “嘿!成了!” 张小山兴奋地叫了一声。 周围围观的战士们也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他们见过盖房打土坯的,但没见过做得这么规整漂亮的! “继续,把所有泥都做完。记住,每一块都要做得一样。” 周墨吩咐道。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样品,张小山和李大胆干劲十足。 一个填泥,一个刮平,两人配合默契,一块块湿润的砖坯在空地上整齐排列开来。 葛老铁没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站在一边看着。 他看着那些尺寸完全一样的砖坯,心里的惊涛骇浪比刚才更盛。 他当了十多年厂长,手下的工匠修枪配零件,靠的都是老师傅的手感和经验。 锉刀多锉一下,少锉一下,全凭感觉。 所以修出来的两支枪,零件都不能互换。 他一直觉得,手艺活儿就该是这样。 可现在,周墨在教他们做砖。 从配料,到和泥,再到制坯,每一步都有标准,有要求。 最后做出来的东西,整齐划一,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这叫…… 葛老铁的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词—— “标准化生产”! 这个词是周墨之前随口说的,他当时没在意,现在却觉得这五个字重如泰山! 如果…… 如果修枪的零件也能这么造,那效率得提高多少 那坏了的枪是不是直接换个零件就能用 他不敢想下去。 他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打铁生涯建立起来的所有观念,正在被这个年轻人,一砖一瓦地,彻底敲碎,然后重塑! 一个多时辰后,所有的泥料都变成砖坯,在空地上排了老大一片。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些湿润的砖坯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厂里的战士们干完手头的活,都围了过来,看着这片壮观的“砖阵”,议论纷纷。 “这么多砖坯,得晾到啥时候才能干啊” “是啊,这天儿,没个十天半个月干不透吧” “可周哥跟厂长打的赌,不是只有三天吗” 葛老铁也想到这个最致命的问题。 他走到周墨身边,指着那一片湿漉漉的砖坯,嗓门又炸了起来。 “小子,砖坯是做出来了!可你看看这天,三天之内,你能把它们弄干” “老子告诉你,用湿砖砌炉,一生火,热气一烘,非得全裂了不可!” 他死死盯着周墨,几乎是吼出来的。 “到时候别说炼钢,炉子都得给你塌了!你拿什么跟老子赌!” 他这是经验之谈,也是在将周墨的军,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可以反驳这个年轻人的地方! 周墨擦了擦手上的泥,脸上没有丝毫担忧。 他看了一眼天色,然后目光转向厂房角落里另一座闲置的,比刚才拆掉的那个更小的土炉。 “谁说要等它自己干” 他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看着目瞪口呆的葛老铁,一字一顿地说道: “葛厂长,咱们把它烤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