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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寒岭,枯枝低垂。 我与昭月、玄花一路西行,自鄂入湘,沿途所见尽是乱世荒凉。 山中多流寇,村庄多白骨。炊烟断绝之地,荒坟连片,偶有逃难妇孺拖儿带女,面黄肌瘦,沿路讨食。 昭月自沪上而来,素来锦衣玉食,虽知黎民多苦,却未曾真见如此惨状。 那一日行至一村,村口两株槐树,枝头挂着数具枯尸——皆是被土匪勒死的村民,尸上符文闪烁,是幽冥会的镇魂印。 昭月此景象,面色惨白,她后退几步,抬手掩口,颤声道:“这是……人干的事” 我平静说道:“是人干的,也是鬼使的,幽冥会在人间散布邪念,以怨养魂,人心若恶,他们便有借口夺生。” 昭月转身,不忍再看,那一刻,她终于懂了父亲之前所说口中“世道将崩”的含义。 再往前行数里,一破庙前,昭月见一对母子蜷缩墙角,母亲怀抱婴儿,骨瘦如柴,婴儿早已气绝,她却还在喂那已僵冷的小嘴。 昭月呆立良久,泪水涌出,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递上,母亲早已无力伸手,泣不成声。 我走过去,指间一弹,一道混沌真气渡入她体内,妇人胸口一暖,神智稍清;昭月轻声安慰,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大洋递上。 妇人跪地叩首,昭月不忍受礼,忙将她扶起。 玄花低低呜咽,鼻端嗅出阴气,轻声道:“此处留不得。” 我颔首,抬手一指,阴气尽散,那座破庙仿佛松了口气,檐角瓦声轻响,似有无形冤魂化作青烟散去。 夜色渐深,昭月回头望那妇人母子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若幽冥会真欲天下成幽冥,我宁入地狱,也不愿为其生。” 我回头看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昭月姑娘,你心慈手软,怀济世救民之心,此乃大善;只是,这世道,慈悲太重,往往成了别人祭祀的香。” 昭月苦笑:“若我连悲悯也要藏起,和那些恶人还有什么不同” 风吹过,烛光忽暗。 玄花在旁低低一笑:“这女子倒是有趣的很,比山中修道之人还明白几分。” 行路数日,昭月渐渐放下初识的生疏,与二狗并肩而行。 路途多荒凉,她常为沿路的孤儿、病人施以援手。 我虽不语,但每一次她伸手救人,他都暗中护着,免她沾染暗中阴煞。 日暮时分,我与昭月二人并行山道。 她抚着阿花的头,笑道:“阿花,你是天下最聪明的狗,若为人,该多好。” 玄花冲她眨眼,尾巴一甩,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我忍住笑意说道:“她若为人,怕要与姑娘斗嘴了。” 昭月抬眸:“你这话倒是奇怪,难不成真觉得一只狗听得懂人言” “她懂的,比人还多。” “那她懂什么” “懂人心,识人性。” 昭月微怔,神情若有所思。 一路上,我偶尔试探她父亲楚督军的为人。 昭月坦言道:“家父非苛政之人,常劝属下收兵护民,只是世道如此,幽冥会渗入官军,他多次拒绝,几乎被手下软禁,若我能归,或可劝他再起义兵。” 我点头道:“此言若真,你父若起义兵,我必相助。” 至夜,二人行至一镇,街灯稀落。 镇上居民早早闭户,唯有一家“清风客栈”仍亮着油灯。 店小二哈腰笑迎:“客官可是要投宿上房只剩两间,隔壁相连。” 我点头道:“要两间,一人一间。” 昭月脸色微红,低声道:“多谢。” 我笑而不语,玄花伸舌打了个哈欠,摇着尾巴看着我和昭月。 晚饭粗粝,唯有热酒下肚,方觉暖意。 饭毕,我叮嘱昭月:“夜深勿乱走,现在天下不太平,这镇中恐有危险。” 昭月应声,便回房歇息。 客栈平静,夜色似墨。 我与玄花同处一室,屋内一床一桌,墙上纸糊,灯火昏黄。 玄花恢复人形,披一袭白衣,倚床侧坐,眉眼柔媚如画。 “阿花,咱们好久没有独处了。” 我微笑道:“自离村后,再也没有机会搂你睡了。” 阿花嬉笑道:“你身边女人太多,我怕被人嫉妒。” 我一怔,随即笑出声。 “那你今晚何以又显出真身” 玄花眼眸闪亮:“我怕你忘了我也是你的女人。” 空气忽然静寂,只余烛火噼啪。 我轻叹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手掌温热如玉,微微颤抖。 “阿花,我们……已不是当年在村中了。” 玄花偎依在我肩头,低语:“可我的心,从未变过。” 那一夜,烛火摇曳,双影交缠。 两间客房只隔薄薄一层木板,板间亦有缝隙,声息若隐若现。 隔壁的昭月辗转难眠,心头似有乱丝缠绕,她听到隔壁那若远若近的呢喃声—— “我的阿花……” “二狗哥……轻一些” 颤声如梦,又似叹息,缠绵入骨。 昭月面颊烫红,双手捂住耳朵,但那声音还是往耳朵里钻去。 “阿花那不是那条花狗的名字么这人竟然与那狗……”她心里一惊,脑中一阵混乱。 再仔细听,却又是一阵低吟与喘息,若真似幻。 昭月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趴在床边,从那木板缝隙间悄悄窥去。 屋内烛火未熄,她只看见我与一女子相拥,那女子肌肤若雪,眉眼温柔,分明不是那只狗。 昭月几乎屏住呼吸,手捂檀口,心头乱作一团,既羞又疑。 “他……他叫她阿花……那狗明明跟他进去了,现在却不见了……这绝色女子,又是谁” 烛火忽暗,昭月退回床上,顿觉浑身滚烫。 她虽是大家闺秀,但生性活泼,不循礼法,想起所读异书《狐魅志》中妖与人相恋之事,心中又惊又奇:“难道他养的那狗……是妖” 想到此处,她竟生出几分莫名的兴奋与好奇。 这一夜,她再未合眼…… 翌晨,晨光透入。 昭月故作早起,轻叩我房门。 “恩公!” 门开,我披衣而出,神色淡然。 “姑娘醒得可真早。” “路远,天凉,咱们早些出发吧。” 昭月借着和我说话,嘴角微颤,那目光却扫向房内—— 床上,她只见那只大花狗正趴伏酣睡,呼吸绵长。 却再不见昨夜那女子。 她心跳骤乱,掩饰道:“阿花……可真乖。” 我笑道:“她一向如此乖巧。” 昭月唇角微动,却终没好意思说出心中所疑。 路上风声猎猎。 昭月一路侧目看阿花,见它时而望自己一眼,目光竟似带着调皮与温柔。 她心头微颤,忽又笑出声:“阿花,你若真是妖,也比世上那些人强。” 玄花“汪”了一声,尾巴一甩,眼色狡黠,似是点头。 我侧头问:“昭月姑娘,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觉……阿花好像听懂我的话。” 我淡淡一笑:“她自有灵慧。” 昭月心思翻涌:若真是妖,那他与她……昨夜……岂非…… 她耳根又红,忙垂眸掩饰。 当日傍晚,我们抵达一处小村,昭月忽言体乏。 我不由叹道:“这一路风雨路遥,你身子受不住了,暂且村中找个人家歇下吧,明日赶路不迟。” 玄花却低语:“此村阴气不净。” “放心。” 我淡笑,“我自有法护你。” 于是我与昭月、玄花在村中找农家借宿一晚。 昭月心中暗道:“我今晚豁上不睡,定要看清那阿花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