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简在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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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胜门外的硝烟尚未散尽，寒风卷着血腥气掠过京郊的旷野。满桂与侯世禄两部虽勉力守住了营寨，但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只能凭借残垒苦苦支撑，再也无力发动像样的反击。后金军虽暂退，却依旧如同饿狼般环伺在侧，随时可能再次扑上。 林慕义的小队撤回了采育皇庄，清点损失。此战虽无人员阵亡，但多人带伤，箭矢消耗大半，定装火药包更是全部用尽，连番激战下来，队伍已是强弩之末。 “教官，接下来怎么办咱们这点家底，快打光了。”李贵包扎着胳膊上一处箭伤，瓮声瓮气地问道，脸上难掩疲惫。 陈忠也忧心忡忡：“是啊，慕义。勤王兵马逡巡不前，满帅、侯帅自身难保，咱们孤悬在外，补给断绝，怕是……” 林慕义沉默地擦拭着腰刀上的血污，刀刃映出他沉静而坚毅的脸庞。他何尝不知处境艰难但他更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 “我们今日之举，城上必然有人看见。”林慕义收刀入鞘，目光扫过众人，“只要引起了注意，就有转机。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固守待援，同时……等。” “等”赵铁柱有些不解。 “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让我们这支力量，真正被‘看见’的机会。”林慕义望向北京城方向，眼神深邃。他赌的，就是今日在德胜门外的表现，已经落入了某些大人物的眼中。 就在林慕义小队在皇庄内休整等待之时，紫禁城内，确实因为这支突然出现又表现抢眼的小股部队，泛起了微澜。 乾清宫东暖阁，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崇祯皇帝眉宇间的阴霾与焦虑。他刚刚听完了兵部尚书王洽和几位阁臣关于德胜门战况的奏报，心情愈发沉重。 “……满桂、侯世禄二部伤亡惨重，虽暂保营垒不失，然已无力再战。各镇勤王兵马或受阻于途，或逡巡观望……臣等，恳请陛下速调……” 崇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王洽的话，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压抑的怒火：“调还能调谁天下兵马何在！难道真要朕这堂堂天子，效那宋徽宗、钦宗故事不成！” 阁内顿时一片死寂，诸臣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侍立在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低声禀道：“皇爷，奴婢刚收到锦衣卫和提督京营太监的密报，除了满、侯二部死战外，今日德胜门外，似乎还有一支小股兵马，表现颇为……不俗。” “哦”崇祯皇帝抬起眼皮，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小股兵马哪一镇的带兵者何人” “回皇爷，据报，并非任何一镇标营。其人自称……‘山海关敌后侦缉游击’林慕义，所部约五十余人，皆轻装简从，武器也颇为奇特。今日之战，他们先是占据侧翼土丘，以犀利火铳弩箭扰袭建虏骑兵侧后，缓解了满帅侧翼压力；后又有人冒险潜近敌阵，疑似以火器惊扰了建虏前沿指挥，致其攻势受挫。” 王承恩的话语清晰平稳，将林慕义小队的行动概括得八九不离十。 “山海关敌后侦缉游击”崇祯皱起了眉头，看向兵部尚书王洽，“王卿，山海关何时有此编制朕为何不知” 王洽也是一头雾水，连忙躬身：“陛下，山海关编制中，并无此职……臣，臣即刻行文询问何可纲……” “不必了。”崇祯摆了摆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五十余人，敢在万军之中侧击建虏，还能扰敌指挥……不管他身份如何，此战，有功！”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王承恩。” “奴婢在。” “传朕口谕，着锦衣卫并提督京营衙门，立刻查明此‘林慕义’及其所部详情，速速报朕！若其身份无误，战功属实……朕，要见见他！” “奴婢遵旨！”王承恩心中一凛，知道皇爷这是对那人产生了兴趣，连忙躬身领命，快步退出去安排。 皇帝的关注，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迅速在暗流涌动的朝堂内外激起了波澜。 消息很快传到了正在统筹全局、焦头烂额的蓟辽督师袁崇焕耳中。他此刻正驻节在距离京城不远的蓟州，听闻此事，眉头紧锁。 “林慕义山海关出来的”袁崇焕沉吟着，他对山海关将领了如指掌，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一支五十多人的小队，竟能在德胜门外起到如此作用是确有其能，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另有所图在这个敏感时刻，任何不受掌控的力量出现，都让他心生警惕。 而与此同时，提督京营太监、锦衣卫指挥使等衙门也迅速行动起来。一道道命令传出，一匹匹快马奔向京郊。 采育皇庄，残阳如血。 林慕义正与陈忠、赵铁柱商议着如何利用庄内残存的材料，尽可能修复武器、制造些简易箭矢时，庄外负责警戒的士卒发出了急促的预警！ “教官！庄外来了一队骑兵！打着锦衣卫和京营的旗号！” 众人心中一紧，纷纷抓起武器。 林慕义却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该来的，总会来。收起兵器，随我出去看看。”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染血的号衣，深吸一口气，率先向庄外走去。陈忠、李贵等人紧随其后，虽然心中忐忑，但看到林慕义沉稳的背影，也都强行镇定下来。 庄外，数十名顶盔贯甲的京营骑兵簇拥着几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以及一位穿着内官服饰、面白无须的太监，正是提督京营太监麾下的掌司。 那掌司太监端坐马上，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出庄子的林慕义等人，看到他们虽然衣甲破旧，浑身血污，但行列之间自有章法，眼神锐利，不见寻常溃兵的慌乱，心中便先信了三分。 “尔等便是那‘山海关敌后侦缉游击’林慕义所部”掌司太监尖着嗓子问道。 林慕义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抱拳行礼：“卑职林慕义，参见公公！正是卑职所部。” “身份文书，勘合凭证”掌司太监追问。 林慕义从怀中取出何可纲的手令和那枚作为信物的铜符，双手呈上：“卑职奉山海关守备、副总兵何可纲何大人密令，出关侦缉游击，此乃何大人手令及信物，请公公验看。” 一名锦衣卫上前接过，仔细查验了一番，又低声与那掌司太监交流了几句。 掌司太监点了点头，脸色稍霁：“何游击的手令和关防无误。林慕义，你部今日在德胜门外之战，英勇可嘉，已简在帝心！” 此言一出，林慕义身后众人顿时一阵骚动，脸上露出激动之色。简在帝心！这是何等荣耀！ 林慕义心中也是一震，但面上依旧平静：“保家卫国，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嗯，”掌司太监对他的沉稳颇为满意，“皇爷有口谕，着你部即刻整顿，移营至德胜门外满桂大营左近驻扎，听候调遣！所需粮秣器械，稍后会有人送来。林慕义，你随咱家进城，皇爷……可能要见你。” 进宫面圣！ 饶是林慕义心志坚定，此刻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卑职遵旨！”林慕义压下心中的波澜，郑重应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忠、李贵等人，用眼神传递了“稳住，等我回来”的信息，随后翻身上了京营提供的一匹战马。 在锦衣卫和京营骑兵的护卫（或者说监视）下，林慕义勒转马头，望向那座在暮色中愈发巍峨神秘的北京城。 宫门深似海，此去福祸难料。 但他知道，这既是巨大的风险，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面见崇祯，陈说利害，或许就能为他，为他心中那个强军救国的梦想，争取到一线生机。 马蹄声响起，踏着夕阳的余晖，向着帝国的权力中心，缓缓行去。京华烟云，即将为这颗边关孤星，展现出它真实而残酷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