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婴儿身体，成人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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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星”事件在林家内部掀起的小小波澜逐渐平息，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林晚星的内心却愈发焦躁。那种灵魂被禁锢在脆弱躯壳里的无力感，在每一次生理需求无法自理时，在每一个灵光一闪却无法表达的瞬间，反复折磨着她。 这天下午，苏婉清将她放在炕上，自己去外间收衣服。阳光暖融融的，林晚星百无聊赖地挥动着小拳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房间。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墙角。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蚂蚁队伍，正沿着墙根蜿蜒前行，搬运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饼干碎屑。 若在平时，这不过是寻常景象。但此刻，在林晚星眼中，这却成了她与这个世界最直接的、唯一能清晰观察和理解的“事件”。 她努力集中精神，追踪着蚂蚁的行进路线，用成人的思维分析着它们的分工与合作，试图以此来对抗婴儿大脑带来的混沌与困倦。 她看得入了神，连苏婉清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察觉。 苏婉清看着女儿异常专注地盯着墙角，小嘴微微张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的，绝非一个婴儿该有的懵懂好奇，而是一种……一种近乎沉思的光芒。 这眼神，让苏婉清心里再次泛起那种奇异的感觉。她轻轻唤了一声：“星星” 林晚星正沉浸在用自己的方式“研究”蚂蚁社会的乐趣中，被打断后，下意识地、极轻微地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轻若蚊蚋，却带着一股浓浓的、属于成年人的无奈和倦怠。 苏婉清准备抱她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那声叹息，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苏婉清这些日子以来勉强维持的平静。 她看着女儿重新转向墙角、恢复“天真”侧脸，白天强压下的种种疑窦，如同夜间的潮水，汹涌漫上心头。 识字游戏时的精准回应，丈夫工作难题的匪夷所思“提示”，还有此刻这与年龄极端不符的专注神情和那声叹息……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可能性。 晚上，林建军回来后，苏婉清迫不及待地将他拉进里屋，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将白天的发现和自己的恐惧和盘托出。 “……建军，你说星星她……她会不会是……”后面那几个字，苏婉清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什么精怪附体，想想都觉得荒诞，更是现在所不容得存在，可除此之外，又如何解释 林建军听完，眉头也锁紧了。他沉默地走到炕边，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端详着熟睡的女儿。 小小的鼻子，长长的睫毛，粉嫩的脸颊，呼吸均匀，怎么看都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漂亮婴儿。 他想起那份关键术语清单，想起问题解决后领导的夸奖和战友羡慕的目光，心头一阵火热。 他猛地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别瞎想！婉清，我看你就是带孩子太累了！咱闺女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灵性！什么精怪不精怪的，那是封建迷信！” 他搂住妻子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我看啊，她就是老天爷赐给咱们的福气！是来旺咱家的！以后这种话，千万别再提了！” 苏婉清看着丈夫笃定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或许，真是她多想了吧 然而，命运的戏剧性，总在不经意间展现。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二婶王梅花提着半篮子鸡蛋过来，美其名曰看看侄女，眼神却时不时在屋里逡巡。 她坐在炕沿，一边假意逗着林晚星，一边跟苏婉清抱怨着日子艰难，话里话外暗示林家得了闺女，老爷子偏心，多给了不少好东西。 林晚星被她身上浓烈的廉价雪花膏味道熏得难受，又被她尖锐的嗓音吵得心烦，扭动着身子想躲开。 王梅花却以为孩子跟她玩，笑得更大声，伸手就要强行把林晚星抱起来。 就在这时，她胳膊不小心撞到了炕桌边缘放着的一个搪瓷缸子，缸子里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冒着热气的开水！ 搪瓷缸子猛地一晃，眼看着就要朝着林晚星的头脸方向倾倒！ “啊！”苏婉清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去拦已来不及。 王梅花也惊呆了，手僵在半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安静躺着的林晚星，瞳孔骤然收缩！强烈的危机感让她的大脑在瞬间超频运转！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基于本能做出了反应——那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极其迅速、极其灵巧地一个侧身翻滚！ 是的，翻滚！一个绝不属于这个月龄婴儿的、带着明确规避意图的灵活动作！ 她小小的身体险之又险地擦着倾泻下来的热水边缘，滚到了炕里边。大半杯热水“哗啦”一声泼洒在炕席上，冒着腾腾白气，位置正是她刚才躺着的地方！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婉清脸色煞白，猛地扑过去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心脏狂跳，后怕得浑身发抖。 王梅花也吓傻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林晚星伏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苏婉清剧烈的颤抖。她自己也是心有余悸，刚才那一下，完全是求生本能爆发。她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很可能暴露了什么，但当时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伪装。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向母亲。 苏婉清也正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失而复得的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无法用“巧合”或“灵性”来解释的、深可见骨的震惊和……一丝茫然。 王梅花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这孩子怎么……怎么滚得那么利索” 苏婉清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女儿，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她的目光与怀中女儿那过于清澈、甚至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眼神对上。 这一次，苏婉清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挥挥手，打发走了还在喋喋不休解释的王梅花。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苏婉清将林晚星轻轻放回炕上，自己则坐在旁边，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逗弄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仿佛要透过这具幼小的躯壳，看清里面究竟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林晚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却又无法开口解释，只能努力维持着婴儿的无辜表情，内心已是波涛汹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婉清缓缓伸出手，极轻、极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然后，她俯下身，用额头轻轻抵住女儿的额头，闭上眼，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饱含着无数复杂情绪的叹息。 “不管你是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坚定，“……你都是我的女儿。”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又像一道枷锁，沉沉地压在了林晚星的心上。她知道，母亲已经窥见了真相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