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东边社的酒后《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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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嘉禾大学东边社的露天大排档，早已是人声鼎沸，烟火缭绕，204寝室八条汉子围坐在一张油腻腻的大圆桌旁，头顶是昏黄的白炽灯，四周是鼎沸的人声、炒勺碰撞的声响和浓郁的油烟香气。 冰镇啤酒率先被端了上来，绿色的玻璃瓶在灯光下泛着凉意。 “来！第一杯！”小八作为气氛组担当，第一个站起来，举起了酒瓶，“祝贺我们五哥——王一同志！历经磨难，终成正果！成功打入资本主义堡垒……啊不，是成功入职富民银行嘉禾市分行！从此踏上金光大道，迎娶知夏嫂子，走上人生巅峰！兄弟们，干了！” “干了！”“恭喜老五！” 八只酒瓶在空中“哐哐当当”相碰，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灌下，激得人一个激灵，也点燃了气氛。 几口酒下肚，桌上的气氛彻底热络起来，盐水花生、毛豆、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香气扑鼻的炒田螺、一大盘酱油水杂鱼被陆续端上桌，大家大快朵颐，一边吃着，话题自然而然地围绕着王一展开。 “老五，快说说！面试难不难都问啥了”“听说银行里面美女多啊！五哥，你这近水楼台的，可别辜负了知夏嫂子！”…… “去去去！瞎说什么！我们五哥是那种人吗”小八护犊子似地瞪了说话的老七一眼，随即又贼兮兮地凑近王一，“不过五哥，真有漂亮的……介绍给兄弟认识认识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王一笑着摇头，一边啄着田螺，一边简单地说了一下去省行见周处长和这次去市分行办手续的经过，自然略去了背景部分，引得大家一阵惊叹和起哄。 话题很快又转到了各自的去向，分配到偏远地区统计局的老大，灌了一大口啤酒，拍着桌子：“唉！兄弟们，以后天南海北了！想再这么聚一起喝酒，难喽！”叹气声中满是惆怅。 “可不是嘛！”老四也叹气，“我这回老家小县城，估计这辈子就那样了。还是老五和老六好，留在嘉禾，沿海城市机会多啊！” 老六本来正啃着鸡翅，闻言放下骨头，抹了抹嘴上的油，一脸郁闷，又开始怒怼他那省委组织部官爹的决定：“好啥好！我爸老思想！非让我去供电局！铁饭碗是铁饭碗，可我想去贸易公司闯闯啊！正跟他闹革命呢！烦死了！” “你就知足吧老六！”小八用力拍着老六的背，“供电局多牛啊！多少人想进进不去呢！旱涝保收，福利还好！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像我们这种国家分配回原籍的，那才叫没得选呢！”小八自己也被分配回老家市里的统计局城调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对未来的憧憬、迷茫和不舍，酒越喝越多，话也越说越密，回忆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还记得大一那次篮球赛决赛不五哥最后那个压哨三分！绝杀啊！” “靠！怎么不记得！金融系那帮孙子脸都绿了！” “还有那次考《概率论》，老王头划的重点全没考！哥几个半夜翻墙出去吃烧烤压惊，回来还被宿管逮住了！” “哈哈哈！对对对！老四那会儿吓得差点尿裤子！” “滚蛋！你才尿裤子！” “最绝的是去年冬天，老三失恋，在宿舍嚎了一宿，第二天嗓子哑得跟唐老鸭似的，还非要去给人家唱《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结果被人家新男朋友追着跑了三条街……” “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在大排档嘈杂的背景音中格外响亮，彰显出青春的张狂和不羁。笑着笑着，不知是谁先停住了笑声，大家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迷离，四年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一起犯过的傻，一起熬过的夜，一起流过的汗，一起做过的梦……都即将成为回忆。 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离愁，混合着酒气，缠绕在每个人心头。 老七突然拿起酒瓶，猛地灌了一大口，眼圈有些发红，“兄弟们……真他的舍不得啊……”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情绪的闸门，刚才还喧闹的桌子，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只有旁边厨师炒勺铁锅的碰撞声和远处模糊的划拳声。 王一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泪光和不舍，自己的鼻子也阵阵发酸，他举起面前的酒瓶，站了起来：“兄弟们！啥也别说了！都在酒里！感谢大家四年来的照顾！不管以后在哪儿，204永远是咱们的家！来！走一个！” “走一个！”“为了204”“为了兄弟”“干——”…… 八只酒瓶再次用力地碰在一起，金黄的酒液在瓶中剧烈摇晃，映着每个人年轻而复杂的脸庞，一饮而尽，那酒，辛辣中夹杂着苦涩，又有一丝的回甘，如同这即将结束的青春。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幸福、请你忘记我……” 不知是谁，带着浓重的酒意，用沙哑的嗓子哼唱起来，是臧天朔的《朋友》。这熟悉的旋律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记起了我、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请你告诉我……” 一个、两个、三个……低沉而哽咽的歌声在嘈杂的大排档角落里响起，开始还有些杂乱，渐渐汇成了一股洪流。八个喝红了脸的大男孩，勾肩搭背，紧紧地拥在一起，不顾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忘情地、嘶吼般地唱着这首属于兄弟离别的歌，歌声跑调，甚至有些破音，却迸发出最原始、最真挚的情感，那歌声里有对过去的眷恋，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对彼此最深的祝福和不舍。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记起了我、如果你有新的、你有新的彼岸、请你离开我——离开我——！” 歌声在最后一个高亢又无限怅惘的尾音中结束，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一阵更大声的、混合着笑与泪的喧闹。 “好！唱得好！”“再来一个！”“不来了！嗓子哑了！喝酒！”“老板！再来一箱啤酒！”…… 酒瓶再次碰撞，笑声重新响起，只是那笑声里，掺杂了更多湿漉漉的东西。他们继续喝酒，继续回忆，继续用喧嚣对抗着即将到来的别离，桌上的菜渐渐凉了，空酒瓶堆满了脚边，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早已过了午夜。 当最后一瓶酒见底，大家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踉跄地离开喧嚣的东边社。初夏深夜的凉风吹在滚烫的脸上，稍微驱散了些酒意，八个人，像一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芦，勾肩搭背，在空旷了许多的校园路上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了一起。 没有人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手臂紧紧相扣，只盼着这样就能留住这最后的时光。宿舍楼就在前方，那扇门后，是他们共同的家，也是这场盛大青春的终章之地。 王一走在人群中，感受着兄弟们手臂传来的力量和温度，看着前方熟悉的宿舍楼轮廓，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富民银行的录用函安静地躺在他宿舍抽屉的深处，那是通往未来的船票，而此刻，他只想和这帮共同度过最美好年华的兄弟，再多走几步，多停留片刻，新的篇章即将开启，但这一页青春的热血与情谊，将永远铭刻在心底最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