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嘶吼的《恋曲1980》（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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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听着眼镜的讲述，脸色越来越沉。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许知夏，想起了她在省行给蔡仕德当秘书的处境，想起了她醉酒后的狼狈，想起了她电话里对蔡仕德的维护……眼镜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他最担忧的地方。他仿佛看到许知夏也陷入了那张无形的“网”中。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和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牙关紧咬，腮帮子用力鼓起，放在桌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马小燕敏锐地察觉到了王一的变化，她立刻想起王一昨晚提过许知夏在省行当秘书很忙，心中暗叫不好。她赶紧站起身，一边招呼大家吃菜，一边打圆场：“哎呀，咱们家乡小地方，风气可能差点。沿海大城市开放，管理规范，富民银行又是大行，应该不会有这种事的！来来来，大家多吃点菜，别浪费了！”说着，她重新坐下，在桌下悄悄伸出手，用力掰开王一紧握的拳头，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他掌心，用力捏了捏，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生气，知夏不是那样的人，别胡思乱想！” 王一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些，反手握住了马小燕的手，几秒钟后才松开。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了点头，再次站起身，端起酒杯，嗓门洪亮：“兄弟姐妹们！难得相聚！这杯酒，我敬大家！今晚不醉不归！干了！”他仰头又是一杯见底。 马小燕看他似乎释怀了一些，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王一好似换了个人，主动出击，拿着酒杯挨个敬同学。马小燕在旁边不停地拦：“王一，慢点喝！”“别一次一杯，喝半杯意思下就行！”王一却推开她的手：“和兄弟们喝酒，哪能半杯必须满杯！干了！”他敬完一圈，脸上已泛起明显的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 马小燕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也担心王一再喝下去会出事，提议道：“大家挪到沙发上唱歌吧！边唱边聊！” 两位女生看了看时间，面露难色：“小燕，王一，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不然家里该担心了。”其他几个性格比较内向又不太爱唱歌的男生也附和着说要走。 马小燕和王一起身送他们下楼。走到楼梯口时，王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旁边的丁鹏和刘胖子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 “班长，没喝多吧”丁鹏关切地问。“没……没事！我能走！”王一甩开他们的手，逞强地自己往下走，脚步却虚浮踉跄。 在酒楼门口，王一挨个和同学们拥抱告别，大着舌头说：“以后……一定来嘉禾市找我！我……我请你们喝酒！找……找我就行！”有同学打趣：“找你跟许知夏一起请！”王一立刻梗着脖子：“找……找我！就找我！”马小燕赶紧笑着打圆场：“他喝多了，喝多了！大家路上小心！” 送走大部分同学，只剩下丁鹏、刘胖子、眼镜和另一个男生。王一踉踉跄跄地被马小燕和丁鹏搀扶着重新回到三楼包间。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盯着闪烁的屏幕发呆。 马小燕让服务员上来清理餐桌，并特意交待：“泡杯浓点的醒酒茶来！” 王一一听，立刻大声反对：“不要茶水！上酒！说了不醉不归……怎么能喝茶”他舌头都有些大了。 马小燕无奈，只好哄他：“好好好，喝酒喝酒。不过米酒没了，咱们喝点啤酒吧”她示意服务员上啤酒。 很快，几瓶冰镇啤酒送了上来。王一不由分说，拿起一瓶，用牙咬开瓶盖，对着瓶口就灌了一大口，然后举着瓶子招呼剩下的同学：“来！一人一瓶！吹……吹瓶！干了！” 马小燕想让王一唱唱歌散发点酒气，赶紧拉住他：“大家想听你唱歌呢！王一，你要唱什么我给你点！” 王一眯着眼，想了一下，大着舌头说：“罗……罗大佑！《恋曲1980》！” 马小燕立刻在点歌台找到了歌曲。熟悉的旋律响起，王一抓起话筒，摇晃着站起来，对着屏幕嘶吼：“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唱到这里，他猛地举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眼神迷离地扫过众人，“你们……告诉我呀！永远……是什么” “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也不能忘记，现在你说的话都只是你的勇气，春天刮着风，秋天下着雨，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随风远去……”他嘶吼着，夹杂着浓重的醉意和刻骨的悲怆，像要把心中对许知夏的担忧、思念、委屈和愤怒全部吼出来。唱到最后一句时，更是嘶哑得近乎破音。他举起酒瓶，将剩下的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重重地把空瓶顿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 包间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伴奏的尾音。四个男生看着王一这副模样，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班长唱得好！”“有味道！” 王一挥挥手，一屁股坐回沙发，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向一边。马小燕赶紧坐到他身边扶住他。王一顺势搂住了马小燕的肩膀，大着舌头，凑到她耳边，喷着酒气说：“小燕……你……你的故事……还没讲完……晚上……晚上你要接着讲给我听……我要听……” 马小燕被他搂着，感受着他身体的重量和灼热的呼吸，轻声安抚道：“好，好，一会儿再说给你听，你先休息一下。” 王一嘴里嘟囔了几句谁也听不清的话，脑袋一歪，靠在她肩膀上，很快就发出了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马小燕怕他着凉，挪开身体，让他平躺在沙发上，又向服务员要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剩下的四个男生又唱了一会儿，时间已近午夜，丁鹏看了看沙发上熟睡的王一，对马小燕说：“小燕，时间不早了，我们也撤了。王一怎么办我们几个把他抬回去” 马小燕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也都喝了不少，走路都晃悠，怎么抬得动他让他在这儿睡会儿吧，等酒醒一点，我开车送他回去。你们先走吧，路上小心！” 丁鹏他们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跟马小燕道别后离开了。 包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音响里低低的背景音乐和王一沉睡的呼吸声。马小燕关掉了震耳的音乐，只留下几盏幽暗的氛围灯。她走到沙发边，蹲下身，看着王一沉睡的侧脸。他眉头微蹙，即使在睡梦中，仿佛还存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马小燕伸出手，指尖轻拂过他紧锁的眉头，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怜惜，还有一股爱恋的柔情。 她静静地坐在沙发边，守着熟睡的王一，等待着时间流逝，等待着他酒醒，也等待着……兑现那个“晚上接着讲”的承诺。窗外，雁城的夏夜依旧喧嚣，而在这个灯光迷离的包间里，时间慢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未散的香水味，以及一种无声滋长的、温暖而又暧昧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