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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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暴风雪夜。桃花村外山林。 暴风雪在入夜后彻底露出了獠牙。 狂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呼啸着砸向大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混沌。 视线被压缩到极限，几步之外便人影模糊。 气温低得骇人，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霜，挂在眉毛、睫毛上，冻得硬邦邦。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风的怒号和雪落的簌簌声，死寂而可怖。 桃花村村口新加固的了望塔上，值夜的民兵裹着厚厚的皮袄，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穿透这片白色的帷幕。 村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偶尔混合着被风雪压抑的犬吠，在死寂的村里回荡。 突然—— “汪汪汪！嗷呜——！” 村口栅栏内，负责夜间警戒的两头硕大獒犬毫无预兆地人立而起，颈毛炸开，朝着村外东南方向的漆黑山林，发出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与极度警告的狂吠！ 它们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冰冷的雪地，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若非铁链拴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入那吞噬一切的暴风雪中。 “有情况！” 巡逻队的头目，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立刻察觉不对。 这两头獒犬是赵大山亲自驯养的，极其凶悍沉稳，等闲野兽根本不会让它们如此反应。 “快！去禀报玥丫头和村长！”他当机立断，同时对身边几个年轻民兵低吼，“抄家伙！跟我去村口看看！眼睛都放亮些！” 消息很快传到了林玥儿耳中。 她并未入睡，正在灯下研究几张新绘制的强弩机括图。 听到禀报，她立刻放下炭笔，眼神一凝。 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穿上那件狐皮袄，将骨笛和赵大山送的那柄匕首贴身藏好，抓起自己那个从不离身的草药包。 “我去看看。”她对闻讯赶来的老村长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太危险了！玥丫头，这鬼天气……”老村长急道。 “正因是这鬼天气，才更要去。” 林玥儿打断他，眼神锐利如窗外寒风，“能在这时靠近村子的，绝非寻常。若是敌人，必须弄清虚实；若是……” 她顿了顿，“或许有机缘。” 她不再多言，推开屋门，凛冽的风雪瞬间扑面而来，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拉紧了风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口。 巡逻队已经集结了十来个好手，人人手持猎叉、柴刀，脸色凝重。 那两头獒犬依旧在不安地低吼，方向明确地指向东南山林。 “玥丫头，你看这……”巡逻头目迎上来。 林玥儿没有回答，她闭上眼，集中精神，将意念如同蛛网般向獒犬警示的方向蔓延。 风雪声，林木的哀鸣声……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被风送来的……血腥气！ 她猛地睁开眼：“有血腥味。开门，点起火把，跟我出去看看。小心戒备！” “开栅栏！”巡逻头目不再犹豫，下令道。 厚重的木栅栏被艰难地推开一道缝隙，一行人举着被风吹得明灭不定的松油火把，鱼贯而出，瞬间被狂暴的风雪吞没。 积雪深及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火把的光亮在风雪中只能照亮脚下很小一片区域，四周是无边的黑暗与呜咽的风声，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的怪兽。 林玥儿走在队伍中间，她的感知提升到极致。 那丝血腥味在风中时断时续，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走出约莫一里多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眼尖的民兵突然脚下一滑，惊呼道：“这里有东西！” 火把立刻集中照过去。 雪地里，赫然是一串杂乱的、被新雪覆盖了大半的马蹄印！ 印记很深，显示马匹承载着重物，而且步履踉跄。 更让人心惊的是，马蹄印旁，伴随着一道清晰的，拖拽的痕迹，以及星星点点、已经冻成暗红色冰晶的……血迹！ 血迹断断续续，一直向着山林深处延伸。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跟着血迹！保持警惕！” 林玥儿声音冰冷，率先沿着那触目惊心的痕迹向前走去。 越往山林深处走，血迹越发明显，拖痕也越重。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即使是在这凛冽的风雪中，也无法完全掩盖。 沿途，他们又发现了几处搏斗的痕迹——被砍断的树枝。 雪地上凌乱的脚印，以及更多喷洒状的血迹，显示曾有一场短暂而激烈的遭遇战在这里发生。 “看那里！”又一个民兵指着前方不远处。 一块巨大的山岩突兀地矗立在林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岩壁下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勉强可以避风的凹陷。 而就在那凹陷处，火把光芒照耀下，一幕惨烈的景象映入众人眼帘—— 几具穿着深色劲装、外面罩着破损皮甲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伏在雪地中。 他们的伤口大多在胸前和背后，致命伤干净利落，显然是被人从背后或正面精准袭杀。 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又被新的雪花浅浅覆盖。 他们手中还紧紧握着出鞘的兵刃，脸上凝固着惊怒与不甘。 “是护卫……看打扮，不是普通人家的。” 巡逻头目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尸体，面色凝重，“死了不超过两个时辰。” 林玥儿的目光扫过这些忠诚战死的护卫，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乱世将至，死亡是常态。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堆尸体环绕的、最内侧的角落。 那里，靠坐在岩壁下的，是另一个身影。 一个少年。 他穿着一身质料极其华贵、却被血污和泥泞彻底玷污的墨蓝色锦袍，外面罩着的银狐裘大氅破破烂烂，浸满了暗红色的血痂。 他低垂着头，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面容。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身上，赫然插着三支乌黑色的雕翎箭！ 一箭在左肩胛，一箭在右侧腰腹，还有一箭，最为凶险，紧贴着心脏上方穿透而出，箭杆尾羽兀自微微颤动。 他浑身都被鲜血浸透，仿佛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 然而，即便是在如此重伤、昏迷濒死的状态下，他的右手，依旧死死地、用尽最后力气地，紧握着一柄已经折断、却依旧寒光闪闪的长剑。 剑身横在他的膝上，仿佛守护着主人最后的尊严。 风雪无情地刮过他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冰霜。 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与死人无异。 “还有个活的！”一个民兵惊呼，但看着那惨状，没人敢轻易上前。 林玥儿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少年的衣着、气度，以及护卫的拼死保护，无不显示其身份非同小可。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被何人追杀 她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走上前，蹲下身。 草药包被她迅速放在脚边雪地上打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银针、药瓶和小刀。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少年颈侧的动脉，同时仔细观察他胸口的起伏。 指尖传来一丝微弱到极点的跳动，如同风中残烛。 还有救！ 但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加上这严寒…… 她立刻捻起一根最长的银针，准备先封住他心脉附近的几处大穴，吊住他最后一口气，再处理箭伤。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胸前穴道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如同死去般、气息奄奄的少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眸，此刻却因重伤和高热而瞳孔涣散，焦距模糊。 然而，在那涣散的深处，却骤然迸射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极其锐利冰冷的警惕与……凛冽的杀意！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破碎的嘶鸣，原本瘫软的身体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柄断剑，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闪电般向上撩起—— 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断刃剑尖，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寒星，精准而致命地，抵在了林玥儿纤细脆弱的咽喉之上！ 力道之大，让剑尖瞬间刺破了她颈项的皮肤，渗出一粒鲜红的血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风雪依旧在咆哮。 火把的光芒映照下，是少年涣散却凶狠如兽的眼神，和他手中那柄决绝的断剑。 以及，林玥儿骤然停顿的动作，和她颈间那一点刺目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