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沉冤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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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皇宫宗庙前。 天色是洗涤过的湛蓝，阳光清冷，却异常明亮，照在汉白玉铺就的广阔广场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风掠过高高的宫墙，带着凛冽的寒意，却吹不散此地庄严肃穆的气氛。 宗庙，皇室祭祀祖先之所，黑瓦红墙，飞檐斗拱，沉默地矗立在京城中轴线上，象征着皇权的根源与传承。 今日，这里将举行一场非同寻常的仪式。 文武百官身着最隆重的朝服，按品级肃立在广场两侧，鸦雀无声。 他们的目光复杂地投向广场中央。 经历了金銮殿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朝争，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之后，朝局将彻底改变。 承德帝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神色肃穆，立于宗庙大殿前的丹陛之上。他身侧，站着凤冠霞帔、面容威仪的太后。 他们的出席，赋予了这场仪式最高规格的合法性。 司礼太监手持明黄圣旨，立于御前，深吸一口气，尖细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清晰地传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前太子太师林清风，学识渊博，忠贞体国，所献《变法十策》，乃经世济民之良策，实为国之栋梁！”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历史的回音壁上。 “然，奸佞构陷，蒙蔽圣听，以致忠良含冤，身死名裂，实乃朕心之痛，亦乃国朝之憾！” 许多老臣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他们或许参与过，或许沉默过，此刻在这宗庙之前，在历代先帝的“注视”下，听着这迟来的定论，心中五味杂陈。 “今，天日昭昭，沉冤得雪。着，追复林清风太子太师之位，赐谥号‘文正’，追封一等忠国公，配享太庙！其牌位，即刻请入忠烈祠，受后世香火供奉，万世景仰！” “文正”！人臣极誉！配享太庙！入忠烈祠！ 这是对一个臣子身后名的最高肯定与补偿！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余音在广场上空回荡。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礼乐奏响，庄重而悠扬。 宗庙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内部幽深肃穆的景象，香烟缭绕，供奉着历代帝后及功勋卓着的皇亲与臣子的牌位。 两名礼部官员，手捧托盘，步履沉稳地从庙内走出。 托盘之上，覆盖着明黄绸缎。 他们行至丹陛下，恭敬跪倒。 承德帝微微颔首。 绸缎被揭开。下面，是一块崭新的、紫檀木打造、镌刻着鎏金大字的牌位——“太子太师忠国公谥文正林清风之位”。 也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广场一侧的通道。 那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走在前面的是林玥儿。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衫，未施粉黛，容颜清丽。 与三日前金銮殿上相比，她眉宇间那丝若有若无的沉郁似乎淡去了些许，眼神更加清澈明亮，如同雨后的天空。 她身边，依旧跟着那只通体雪白的巨狼。 而她的身边，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文武百官面前，并肩站立着一位妇人。 那妇人年约四旬，身着缟素，未戴任何首饰，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挽起。 她的面容带着长年不见天日的苍白，眉眼间刻着岁月的风霜与难以磨灭的哀恸，但那挺直的脊梁，那清雅脱俗的五官轮廓，依稀可见当年的绝代风华。 正是失踪十余年、传闻早已香消玉殒的前太师夫人，镇北侯府独女——苏云裳！ 她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又一枚巨石！ “苏……苏夫人！” “她竟然还活着！” “真的是她！” 惊呼声此起彼伏，难以抑制。 苏云裳的现身，无疑是为林清风冤案做了最鲜活、最有力的注脚。 若非天大的冤情，何以让堂堂太师夫人、侯府千金，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十余载 苏云裳的目光，越过层层人群，死死地、贪婪地、带着无尽悲恸与一丝解脱地，锁定在那块崭新的牌位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需要极力克制，才能站稳。 林玥儿感受到了母亲的颤抖，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云裳冰凉的手。 母女二人，手指紧紧交握，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承德帝看着台下那对相依的母女，看着苏云裳那张与记忆中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增添了无数风霜的脸，眼神复杂难明。 他挥了挥手。 捧着牌位的官员起身，神情庄重，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再次走向宗庙大殿。 他们将把那块象征着清白与荣耀的牌位，永久地安置在忠烈祠内，与国同休。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块牌位。 就在牌位即将被送入庙门的那一刻—— “清风——！” 一声凄厉而压抑了太久的呼唤，终于冲破了苏云裳的喉咙。 她挣脱了女儿的手，踉跄着向前奔出几步，却又猛地停下。 她不能失仪，不能在这庄重的场合，给丈夫最后的荣光抹黑。 她只是站在那里，仰着头，望着那块越来越远的牌位，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瞬间布满了她苍白的面颊。 八年的隐忍，八年的逃亡，八年的屈辱与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强忍悲声的姿态，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碎。 林玥儿走到母亲身边，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哭，只是眼圈微微泛红，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母亲悲痛欲绝的身影，也倒映着那块即将进入忠烈祠的牌位。 她做到了。用她的方式，穿越了时空，扭转了命运，洗刷了污名。 苏云裳泪眼朦胧，视线模糊地看着那即将消失在庙门内的牌位，仿佛透过那冰冷的紫檀木，看到了丈夫清隽傲岸的身影。 她嘴唇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轻若耳语、却重若千钧的呢喃，那声音飘散在风中，清晰地传入了离得最近的林玥儿和少数官员耳中： “清风……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女儿，她做到了。” 话音落下，她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林玥儿及时扶住了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阳光依旧明亮，礼乐依旧庄严。 那块承载着无数血泪与期盼的牌位，终于被稳稳地安置在了忠烈祠内，与那些曾经为大晟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魂们，并列在一起。 沉冤，在这一刻，终于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