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土地公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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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土地公的破庙前头，已经大变了样。 这里不再是那个没人搭理的犄角旮旯。 而是三界头一个正儿八经的电影片场。 虽然这片场吧，看着有点太草台班子了。 艺术总监楚人美和公关总监伽椰子都没来，据说是档期冲突。 一个要去给新专辑写歌，一个要去研究粉丝心理学。 但公司的其他核心成员，一个没少。 导演苏眠，正拿着个两块破木板拼的场记板，意气风发的站在场子中间。 那架势，还真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 ceo兼总制片人林小漫，正冷着一张脸指挥几个从地府临时借来的鬼差，布置所谓的拍摄场地。 他们的布置，就是把土地庙里本就不多的家当搬进搬出。 想弄出点家徒四壁的破败味儿。 造型总监兼特效师花子，两眼放光的抱着她的七彩鬼画棒，正围着男主角土地公上蹿下跳，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再琢磨从哪下笔，给他画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损妆。 安保总监兼武术指导僵尸叔叔，还是老样子，不吭声。 但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利索的劲装，那双灰白眼珠子，透着股专业的劲儿。 而本片唯一的演员，男主角土地公，此刻正穿着一身花子连夜用鬼画棒画出来的乞丐袍。 袍子上打了七八个补丁。 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站在原地，任由花子用冰凉的小手在他脸上比比划划。 “好了。各单位注意。” 苏眠清了清嗓子，用一个附了灵力的海螺壳当喇叭，大声喊。 “《我的山神我的家》剧组，第一场，第一镜，现在准备。” “土地老师，准备好了吗酝酿酝酿情绪。记住，你是个孤独的守望者。你的眼神里，要有对这片土地的爱，还得有防着山里妖怪的那股劲儿。” 土地公努力的回忆昨天剧本里那些悲壮的画面。 然后用力的。。。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脸。 苏眠看着监视法器一个水盆里，土地公那张扭曲的脸，脸皮都跟着抽抽。 “我靠，土地老师，您这是。。。便秘了我要的是担忧。担忧。不是痛苦。” 。。。 半个时辰后。 第一镜，拍了三十二次，还是没过。 苏眠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变成了现在的抓狂暴躁。 “土地老师。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别看镜头啊。你是神仙，不是在拍大头照。” “还有你的台词。‘唉，今夜风雪交加，不知山那边的王二麻子，家里的房顶修好了没有’。这句词，要说的有沧桑味儿。您刚才哪是什么语气怎么听着像看热闹不嫌事大” 土地公那叫一个委屈，摊着手，满脸的褶子都拧巴到一块了。 “我老头子这辈子，就没在背后念叨过别人家房顶。这话一说，我自己都觉得别扭啊。再说王二麻子家的房顶，去年就被雷劈了，他早搬走了。” 苏眠捂着脑门，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 跟没经过专业训练的老艺术家沟通，实在是太难了。 “停。停。” 林小漫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冷静的对苏眠说。 “你这沟通有问题。别跟他讲虚的，给他具体的指令。” 说完，她转向土地公，用一种不给半点商量余地的口气说道。 “土地，看着那棵歪脖子树，眼神放空，嘴巴稍微张开，然后，想一下你这个月的功德指标还差多少。” 土地公听了话，下意识的照做。 当他想到自己那本难看到死的功德簿时，一股发自内心的，混着忧虑愁苦绝望的复杂情绪，瞬间冲上他的脸。 那眼神，那神态，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表演。 “快。就是这个感觉。拍下来。” 苏眠眼睛一亮，赶紧对着水盆喊。 水盆里的画面，终于定格下了一个完美的镜头。 “我靠，ceo，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苏眠激动的一把抱住林小漫。 林小漫面无表情的推开他。 “继续下一个镜头。时间就是功德。” 。。。 如果说文戏只是让苏眠血压升高，那接下来的武戏，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剧本第二幕，血战蝗灾。 片场，几十只从地府借来的小鬼，身上涂着黑颜料，背上插着两片破布当翅膀，在那儿闲得蛋疼的聊天打屁。 他们，就是这次的蝗灾群演。 武术指导僵尸叔叔，正想教土地公一套他自己根据剧本设计的降魔杖法。 “气沉丹田，腰马合一。” 僵尸叔叔用他那特有的僵硬口气，自己上手比划。 “杖出如龙，横扫千军。” 他手里一根普通的木棍，舞得虎虎生风，带着一股子沙场老将的铁血杀气。 土地公在旁边看的眼花缭乱，学的更是手忙脚乱。 他抡起自己的拐杖，不是打到自己脚，就是差点戳到旁边的鬼差。 一套猛的杖法，被他打的像老年活动中心的养生操。 “不行。。。老了，这腰不行了。。。” 土地公拄着拐杖，呼哧呼哧的喘气。 苏眠实在没眼看了，他大手一挥。 “算了算了。武指，别教套路了。让他自由发挥吧。情绪到了就行。” “好。蝗灾剧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苏眠拿起海螺壳大喊。 “记住，你们是毁天灭地的天灾。要凶。要狠。要让观众看到你们就害怕。冲上去，把土地爷给我淹没了。” 一个小鬼怯生生的举手。 “导。。。导演，淹没了。。。那算是工伤吗地府的保险给报销这笔帐吗” 苏眠：“。。。” “报。全都报。今天杀青之后，人人有份，我亲自给你们烧一麻袋的元宝。” 苏眠咬牙切齿的承诺道。 一听到有奖金，小鬼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action。” 苏眠一声令下，几十只蝗虫嗷嗷叫着，朝土地公冲了过去。 那场面，哪是天灾降临，整个一幼儿园放学抢饭吃。 土地公给这阵势吓得一哆嗦，瞬间忘了所有招式，也忘了自己是神仙。 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嘴里大喊着。 “别打脸。别打脸。我老头子就靠这张脸混饭吃了。” “cut。。” 苏眠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山头。 他冲到场中，指着那群抱着土地公大腿，想从他口袋里掏点零嘴的小鬼们，气的浑身发抖。 “我特么。。。我让你们演蝗灾。不是让你们来团建的。” 。。。 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后，拍摄再总算磕磕绊绊的进行到了最后一幕。 土地公力竭而亡，感动上天。 “土地老师，这是您的高光时刻。” 苏眠语重心长的给他做最后的打气。 “您马上就要牺牲了。您要躺在这里，脸上要带着一种解脱的欣慰的对这片土地无限眷恋的表情。” “还有，特效组。特效组准备。” 苏眠喊道。 唯一的特效师花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举着她的七彩鬼画棒。 “导演导演！要画画了吗花子要给土地公公画一个最悲伤最漂亮的牺牲！” 她绕着躺在地上的土地公跑了两圈，乌黑的眼洞里闪着创作的光芒，然后举起鬼画棒，在空中认真地比划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里画上白光，这里画上小花圈，再画一个大大的黑框框，还要好多好多纸钱钱飞呀飞！电视里的人死了都这样，最隆重了！” 土地公好奇的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啥变化都没有。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苏眠通过监视水盆，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卧槽。。花子！我让你搞个牺牲的特效，你直接把人p成遗照了！” 只见水盆的画面里，土地公的身体周围，凭空冒出了缭绕的香火飘荡的纸钱还有一个用金光组成的巨大“奠”字。 他那张脸，也被花子用鬼画棒的力量弄成了黑白色，看着庄严肃穆，安详无比。 土地公看不到这特效，但他听到了苏眠的尖叫。 “遗。。。遗照” 他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抢过苏眠手里的水盆。 当他看到自己那张黑白分明旁边还飘着纸钱的脸时，两眼一翻，当场就死了过去。 是真的晕死过去了。 片场又是一片大乱。 。。。 三天后。 冥场面娱乐的剪辑室里。 苏眠顶着两大黑眼圈，双眼发直的盯着面前那堆由九窍玲珑笔拓印下来的留影石。 它们散乱的发着光。 这三天，他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拍电影，而是在渡劫。 土地公那灾难一样的演技，小鬼们毫无纪律的表演，以及花子那神鬼莫测的特效，差点把他这个导演直接送走。 “ceo。。。我尽力了。。。” 苏眠的声音又沙又绝望。 “这堆素材。。。我觉得，我们可能拍出了一部三界影史上最伟大的。。。cult片。” 林小漫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拿起一块留影石，用法力激活。 画面中，正是土地公被一群小鬼淹没，抱着头大喊别打脸的场景。 “素材的叙事性的确很差。” 林小漫给出了客观的评价。 就在苏眠心如死灰，准备宣布公司影坛计划破产的时候，林小漫话锋一转。 “但是，情绪的浓度很高。” 她指着画面中土地公那张因为真正害怕而扭曲的脸，说道。 “你看，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委屈，是任何影帝都演不出来的。这叫‘沉浸式表演法’。” 她又拿起另一块留影石，里面是土地公听说自己要被p成遗照，惊得直接坐起来的画面。 “还有这里，这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爆发力，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精神。” 林小漫手中的九窍玲珑笔开始发光。 “电影，从来都不是拍出来的。” “它是。。。剪出来的。” 话音落下，她手里的笔在无数留影石之间凌空飞舞，拉出一条条金色的丝线。 那些原本乱七八糟的镜头，开始被她用一种神仙都想不到的路子重新拼接组合。 土地公便秘的痛苦表情，被配上了为苍生担忧的悲壮音乐。 他被小鬼淹没的滑稽场面，被通过慢镜头和特写，剪辑成了孤胆英雄被魔物围攻的惨烈画面。 他看到自己遗照时惊坐起的动作，被接上了神力耗尽回光返照的镜头，显得无比悲壮。 在九窍玲珑笔那堪称改写现实的强大能力下，一部烂片，竟然被硬生生的剪成一部史诗级的悲情大片。 苏眠在旁边已经看傻了。 他看着林小漫那行云流水的操作，一个现代电影界的至理名言，不受控制的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我靠。。。原来这才是导演的完全体。。。剪辑师。” 冥场面娱乐的破烂剪辑室里， 苏眠直勾勾的盯着林小漫身前。 九窍玲珑笔打出了一块巨大的光幕。 光幕上，电影《我的山神我的家》的最后一个镜头淡出。 画面定格在几个大字上。 “冥场面娱乐 出品”。 古朴，又透着一股子沙雕味。 他半天没出声，脖子僵硬的转过去，看林小漫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真神仙。 “ceo。。。” 他的嗓子干的冒烟。 “没见过光明，我还能忍受黑暗。” “可看了你剪的这个。。。我没法再接受我拍的那坨屎了。” 没错。 那堆演技烂穿地心，群演全在梦游，特效五毛都嫌贵的玩意。 经过林小漫那双手一捣鼓，竟然真变成了一部。。。一部哭死人不偿命的史诗大悲咒。 角度要多邪门有多邪门。 镜头快慢切的飞起。 再配上从忘川《前尘》专辑里扒来的悲壮音乐。 一部喜剧片，硬给剪成了催泪弹。 土地公便秘的表情，成了为苍生疾苦的忧心。 他被小鬼们围殴，成了孤身对抗魔潮，力战不退。 他看见遗照特效吓得坐起来，成了回光返照，最后眷恋的看一眼守护的土地。 每一帧。 都是算计好的误会。 “我宣布，你就是三界第一剪刀手！以后你就是林导！” 苏眠一拍大腿。 林小漫面无表情的关掉光幕，端起手边已经凉了的白粥。 “片子完了，说宣发。” “我的建议是，不开首映礼。” “啊为啥” 苏眠愣住。 “不搞首映礼，不请那些名门正派的大佬和八卦贩子走红毯，怎么搞热度” “用户不对路。” 林小漫说。 “我们的电影，看的不是那些修为高，道心稳的老怪物。” “他们看这玩意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我们的目标，是那些在底层混饭吃的凡人，还有刚修炼，七情六欲还没断干净的菜鸟修士。” “所以，不能让他们来找我们。” 林小漫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眼神里透着算计。 “我们要把电影，糊在他们脸上。” 她手里的九窍玲珑笔在空中一点。 一幅灵云城的立体地图在两人面前展开。 “我管这叫，露天影院计划。” “我们租下城里所有的大广场，人最多的街口，还有那些酒楼空着的外墙。” “用改造过的云光镜法宝，同一时间，全城放映。” “要让灵云城每个犄角旮旯，都能看见土地公的故事。” “这是一场全城范围的，无差别洗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