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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 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 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野兽在低沉地咆哮。 周家的大院里却是一片安宁。 劳作了一天的汉子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只有主屋的窗户还透出一点昏黄而又温暖的灯光。 大炕上。 秦氏姐妹俩睡在最里面。 苏媚儿睡在中间。 周辰则睡在最外面。 这种有些奇特却又无比和谐的格局已经成了这个家的常态。 睡到半夜。 周辰那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那是一种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仿佛小猫般的呜咽声。 还夹杂着牙齿打颤时发出的“咯咯”轻响。 声音是从炕的最里面传来的。 周辰猛地睁开眼坐起身。 他身边的苏媚儿显然也早已被惊醒了。 她二话不说，立刻点亮了床头的油灯。 昏黄的光晕瞬间照亮了屋子。 也照亮了炕梢那让人揪心的一幕。 只见妹妹秦可依不知何时已经蜷缩成了一团。 她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是一片煞白，干裂起皮。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身体更是在厚厚的被子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 口中正无意识地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呓语。 “冷……娘……我好冷……” “别……别打我……我没偷东西……” “可依！” 姐姐秦可儿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 她跪坐在妹妹的身边手足无措，除了抱着妹妹那滚烫的身体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再也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 “可依！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啊！”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 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对一个本就身体虚弱的孩子来说，就等同于阎王爷那张催命的帖子。 周辰一个箭步便跨了过去。 他伸出手用手背探了探秦可依那滚烫的额头。 惊人的热度让他心中猛地一沉。 【体温至少超过三十九度。急性风寒引发了严重的应激反应。】 “别慌！” 他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力量。 那力量瞬间就让早已吓傻了的秦可儿止住了哭泣。 周辰立刻开始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可儿，去，把我们从镇上买回来的药材包拿过来！快！” “媚儿，去烧水！要滚烫的热水！再拿几块干净的布巾来！” 两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分头行动。 周辰则迅速地从那一大包药材中精准地挑出了几味驱寒解表的柴胡、荆芥和防风。 又配上了一些补气安神的甘草和茯苓。 “按这个方子去熬药！三碗水熬成一碗！用大火！” 苏媚儿接过药方看也不看，转身就冲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柴火爆裂声和浓郁的、苦涩的药味。 屋里。 周辰开始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物理方式为秦可依降温。 他让秦可儿用浸了温水的布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妹妹的手心、脚心和腋下。 而他自己则要进行最关键的一步。 退烧推拿。 但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 苏媚儿却端着一盆热水从厨房里快步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周辰那即将要接触到秦可依身体的手。 又看了看秦可依那因为发烧而显得愈发楚楚可怜的小脸。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 “辰哥。” “让我来。” 周辰愣了一下。 随即他便明白了自己女人的心思。 可依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虽然是治病，但由他一个男人去解开衣衫进行推拿终究还是有些不妥。 而由她这个同为女性的“大嫂”来做这件事则是再合适不过了。 周辰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他点了点头，没有坚持。 而是退到一旁开始用言语进行“技术指导”。 “解开她胸前的衣襟，让她能顺畅呼吸。” “对，用你的手心搓热了，从她的天突穴开始一路向下推到膻中穴。” “力道要柔和，要匀速……” 苏媚儿表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和镇定。 她完全抛弃了之前的羞涩和顾虑。 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救死扶伤的专注之中。 她按照周辰的指导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每一个步骤。 她整夜都没有合眼。 亲自为秦可依一勺一勺地喂下那苦涩的汤药。 又一遍一遍地用温热的布巾为她擦拭着身体。 当推拿结束，药也喝下之后。 她更是将秦可依那冰火两重天的、滚烫而又颤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用自己那温热的、健康的体温去温暖她、去安抚她。 她一边轻轻地拍着女孩的后背。 一边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比轻柔的、带着母性光辉的声调，在女孩的耳边哼唱起了那首早已被她遗忘多年的家乡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歌声轻柔而又悠扬。 像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了这间简陋的茅屋。 也拂去了秦可依心中那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在半梦半醒之间。 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之中。 秦可依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早已消失了的、温暖的童年。 她似乎感受到了母亲那熟悉的、温暖的怀抱。 闻到了母亲身上那好闻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拼尽全身的力气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钻了钻。 用一种充满了依赖和眷恋的、梦呓般的呢喃轻轻地、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娘……” 苏媚儿那轻柔的歌声戛然而止。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怜惜和母爱的暖流瞬间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 她低下头。 看着怀中这个面容憔悴却又无比依赖着自己的女孩。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里时。 秦可依的烧终于彻底退了。 她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沉重无比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她的床边、因为劳累了一整夜而沉沉睡去的媚儿姐。 和守在另一边、满眼通红、同样一夜未眠的亲姐姐。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膛。 从此以后。 她对苏媚儿的称呼在私下里便悄悄地从“媚儿姐”。 变成了，一声发自肺腑的，“媚儿娘”。 周辰看着屋内这无比和谐的一幕。 看着那三个情同母女、亲如姐妹的女人。 心中感到无比的欣慰。 他走到苏媚儿的身边为她轻轻披上了一件外衣。 “家里，有你，真好。” 他由衷地说道。 “有你，我才能放心地去做那些大事。” 苏媚儿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而又幸福的笑容。 周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院外那条通往未知世界的山路。 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又锐利。 “是时候。” “去会会我们那位盘踞在山上的‘邻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