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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孙记铁铺的后院，半夜没熄火。 孙掌柜赤着胳膊，从地窖里拖出一捆捆还没开刃的朴刀，像扔柴火一样扔在地上。旁边围着几十个精壮汉子，也没说话，上来捡起一把就在磨刀石上蹭。 火星子乱飞。 “都听好了。” 孙掌柜把一块磨刀石踹到角落，声音压得极低，“白大当家发话了，今晚就是咱们翻身的时候。平时官府那帮狗腿子怎么欺负咱们的，今晚就连本带利讨回来。” 角落里，几个身穿夜行衣的影卫正在给手弩上弦。领头的一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冷得像冰碴子的眼睛。 “不用废话。”影卫头领咔哒一声扣上悬刀，“只要开了南门，每人赏银五十两。死了的，给一百两安家费。” 听到银子，那群汉子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他们多是城里的苦力、脚夫，早就受够了这几个月的饥荒和盘剥。 “干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抓起杀猪刀，狠狠往案板上一剁，“反正不拼也是饿死，拼了还能给家里留口饭！” …… 卯时三刻，天蒙蒙亮。 距离周辰给出的最后期限“辰时”，只剩不到半个时辰。 南门城楼上，守军们大多抱着枪杆子打盹，眼底全是乌青。刘成晕倒后，这里就没了主心骨，副将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百夫长还在强撑着巡逻。 嘎吱——嘎吱—— 一阵车轮摩擦地面的酸响从街角传来。 十几辆装着大木桶的板车，晃晃悠悠地往城门口走。推车的汉子们戴着破草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站住！” 一名守门什长警惕地举起长矛，“干什么的不知道宵禁吗” 领头的汉子停下车，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麻子的脸——正是昨晚那个屠夫。 “军爷，这是给城头各位爷送的早饭汤水。” 屠夫陪着笑，手往桶盖上一拍，“孙记铁铺掌柜的说各位爷守城辛苦，特意熬了姜汤，驱驱寒。” 什长皱了皱眉，上前掀开桶盖。一股辛辣的姜味扑面而来，桶里热气腾腾。 “算你们懂事。” 什长吞了口唾沫，昨晚光闻着城外的肉香流口水了，肚子里早就空得发慌，“抬上去，给兄弟们分分。” “好嘞！” 屠夫招呼一声，身后的十几名汉子推着车就往城门洞里挤。 就在第一辆车刚刚卡住城门缝隙的瞬间。 屠夫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他袖子一抖，那把藏好的杀猪刀滑入掌心。 噗嗤。 刀尖精准地捅进了什长的心窝，连惨叫都没让他发出来。 “动手！” 一声暴喝，十几辆板车上的木桶被猛地推倒。 哗啦！ 流出来的哪里是姜汤分明是黑乎乎的火油！ 一名汉子甩出火折子。 呼——！ 烈火瞬间封锁了城门甬道，将几十名还没反应过来的守军隔绝在火海之外。 与此同时，隐藏在板车夹层里的影卫们如同鬼魅般窜出。手弩连发，箭矢像长了眼睛一样，专门往守军的脖子上招呼。 “有人劫门！快来人啊！” 城楼上的百夫长吓得魂飞魄散，刚想敲锣，一支弩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接钉穿了他的喉咙。 “孙记的好汉们！砍死这帮狗官兵！” 孙掌柜举着大铁锤，带着几百号手持朴刀、铁棍的百姓从街巷里冲了出来。他们虽然没有章法，但胜在人多势众，更带着一股被压抑了许久的疯狂。 城门口瞬间变成了绞肉机。 守军本就人心惶惶，此刻腹背受敌，哪里还有战心没几下就被砍翻了一地，剩下的丢掉兵器抱头鼠窜。 “开门！快开门！” 影卫头领踩着一具尸体，冲到巨大的绞盘前。 几个壮汉合力推动绞盘。沉重的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巨大的门栓被缓缓吊起。 吱呀——轰！ 那扇封闭了数月的青州府南门，在晨曦中缓缓洞开。 城外。 周辰骑在青鬃马上，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以及门洞里还在燃烧的火光，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他抬起手，看了看刚刚升起的太阳。 “辰时未到。” 周辰放下手，拔出横刀，刀锋向前一指，“看来刘大人是个守时的人。” “全军进城！” 穆青寒大吼一声，三百骑兵率先发动，马蹄声如雷鸣般卷过吊桥，冲入城门。紧接着是铁浮屠，这五十尊钢铁巨兽迈着沉重的步伐，踏碎了地上的火油和血迹。 …… 府衙后门。 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正准备悄悄溜走。 车夫挥起鞭子，刚要抽下去，却发现巷子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横刀，身后跟着几个煞气腾腾的黑甲士兵。 车夫吓得手一哆嗦，鞭子掉在了地上。 车帘被一只颤抖的手掀开，露出刘成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他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布衣，头上裹着头巾，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装官印的匣子。 “刘大人，这么早，这是要去哪啊” 周辰用刀尖挑起车帘，笑得格外灿烂，“我的送行酒你还没喝完，怎么就急着走” 刘成浑身一软，从马车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周……周将军饶命！我有圣旨！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我愿意配合！我愿意把库房钥匙都交出来！” 曾经高高在上的青州牧，此刻卑微得像一条断脊之犬。 周辰低头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股深深的厌恶。 “钥匙我自己会拿。” 周辰手腕一翻，刀光闪过。 噗。 刘成的头颅滚落在地，那双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至于你的命，是用来祭旗的。” 周辰收刀入鞘，跨过尸体，看向身后赶来的穆青寒和白玉霜。 “贴安民告示。黑狼卫接管四门，敢趁火打劫者，杀无赦。铁浮屠驻守府衙，保护库房。” 他转过身，看着这座已经属于他的城池。 晨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昨夜的血腥气一点点蒸发。街道两旁的窗户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打量着这位新的主人。 “传令下去。” 周辰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开仓，放粮。” 这四个字，比任何刀剑都更能收服人心。 那一刻，原本死寂的青州府，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