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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瀚生的动作比程述预想的更快，也更凌厉。 “磐石资本”的团队几乎是以一种嵌入的方式进驻了芳华，他们不像合作伙伴，更像是一支纪律严明的接管队伍。详细的业务数据被调取，项目进度被重新评估，甚至连一些陈年的、已被搁置的提案也被翻了出来，放在资本效益的放大镜下仔细审视。 顾瀚生本人则频繁约见董事会的成员，不是在正式的会议室，而是在私密的俱乐部、高尔夫球场，或是顶级的茶室。他不再提那些激进的方案，转而用一种更圆滑、更具说服力的方式，描绘着一幅“更强大、更具竞争力”的芳华蓝图。他强调资本的力量，强调效率的极致，强调“剔除冗余”的必要性。他巧妙地迎合着部分股东对更高回报率的渴望，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暗示，现有的管理层在某些方面可能“过于保守”，错过了不少“风口”。 程述能清晰地感觉到董事会上微妙的气氛变化。一些原本支持他的董事，眼神开始闪烁，在讨论关键议题时变得犹豫。顾瀚生带来的，不仅是资本，更是一种颠覆性的思维和强大的游说能力，正在不动声色地瓦解着他多年经营起来的信任壁垒。 一种引狼入室的强烈悔恨，日夜啃噬着程述。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但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是他亲手将顾瀚生这头巨鳄引入了芳华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湖泊。王芳将集团托付给他，他却可能正将她的心血推向一个失控的轨道。 疲惫和压力让他不堪重负，尤其是在王芳病倒，他需要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时候。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理解这种复杂困境，而非仅仅从商业角度评判的人。 鬼使神差地，他驱车来到了沈墨的画室。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与芳华总部那消毒水般严谨冰冷的气息截然不同。沈墨正在修改一幅画，画布上是浓烈到几乎要滴落的色彩，纠缠碰撞，带着一种不安的张力，一如他们此刻面临的局面。 程述没有客套，甚至没有坐下，就站在满是颜料痕迹的地板中央，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和疲惫：“我可能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沈墨放下画笔，转过身，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 “顾瀚生……他比我想象的更危险。”程述将近日董事会的变化，顾瀚生的私下动作，以及自己感受到的孤立无援，艰难地、几乎是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这不像他平日谨慎缜密的风格，更像是一种情绪决堤后的宣泄。“我本想帮她稳住局面，却可能给她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深深的责任煎熬。 他等待着沈墨的责备，或者至少是冷静的分析。 但沈墨没有。 她只是静静听着，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深切的、仿佛感同身受的理解。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暮色，良久，才轻声开口，那声音不像是在安慰，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她早已看清的事实： “你想帮她，我们都想。”她顿了顿，回头看向程述，目光澄澈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但有时候，最大的伤害，往往来自好意。”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程述心头的迷雾。 是啊，他所有的决策，初衷都是为了保护王芳，稳固芳华。可正是这份“好意”，让他做出了引入顾瀚生的判断，从而埋下了今日的隐患。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沈墨的话，没有减轻他肩头的重担，却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部分焦躁。因为她懂。她懂得这种源于“爱”或“责任”的动机，是如何可能阴差阳错地导致更复杂的局面。她不是站在商业伙伴的角度，而是站在一个同样关心王芳、同样在复杂情感中挣扎过的“家人”的角度，给予了他最深的理解。 这一刻，他们之间那种因共同守护一个人而结成的同盟关系，无声地加深了。不再是王芳身边的两个独立个体，而是在暴风雨来临前，可以彼此倚靠、互相理解的战友。 程述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团郁结的气息似乎散开了一些。他看向沈墨，目光里多了几分之前未曾有过的、基于真正理解的信任。 “接下来，可能会更艰难。”他说。 沈墨点了点头，眼神重新落回那幅充满张力的画作上，语气平静却坚定：“我知道。但至少，我们知道了风暴从哪里来。” 共同的危机感，让他们之间的纽带变得更加牢固。在这间充满艺术气息的画室里，一种超越商业利益、基于情感和命运共同体的联盟，正式成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