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鏖战、掉落与归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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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古天明仿佛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光怪陆离又血腥残酷的噩梦。 他在这片庞大得令人心生绝望、结构复杂如同迷宫的地下世界里，像一只无头苍蝇，又像是一个被迫上岗的清洁工，艰难地移动着，清理着所有主动扑上来的“垃圾”——那些形态各异、却同样只有狂暴杀戮本能的深渊生物。 最初的矮魔只是开胃小菜。很快，皮肤赤红、体型稍大、能够从口中喷吐出灼热息线、偶尔还能凝聚出小型火球进行远程骚扰的“赤魔”开始成群出现。它们身上的高温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每一次喷吐都逼得古天明狼狈躲闪，头发眉毛好几次差点被燎着。 接着是动作更加迅捷、爪牙锋利如刀、性情尤为狡猾残忍的“青魔”。它们常常潜伏在阴影处或岩壁上方，发动悄无声息的偷袭，每一次扑击都直指要害，速度之快，往往只在幽蓝的光线下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 每一次遭遇，每一次战斗，都是游走于生死边缘的考验。不仅仅是体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挥刀、闪避、奔跑，每一个动作都在榨干他肌肉里的最后一丝能量；精神上的损耗更是恐怖，他必须时刻保持最高度的集中，耳朵竖起来捕捉任何细微的异响，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大脑飞速运转，预判怪物的攻击轨迹，寻找反击的间隙和环境的利用点。 任何一次微小的疏忽，一次判断失误，一次脚步打滑，都可能立刻付出血的代价，甚至直接game over。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那件破旧的t恤，紧紧黏在身上，冰冷后又被他自己的体温和激烈的运动再次烘干，如此反复，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血污——大部分是怪物的，偶尔也有他自己不小心被划伤蹭破时流出的——混合着灰尘和怪物溅出的不知名粘稠体液，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垃圾堆和最肮脏的下水道里爬出来的一样，散发着连自己都难以忍受的复合型恶臭。 心力交瘁，精神时刻紧绷得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会“崩”的一声彻底断裂。死亡的气息如同最粘稠的雾霭，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紧紧地缠绕着他，刺激着他早已变得敏感的神经。他学会了在短暂结束一场战斗后，立刻靠着相对安全的岩壁快速喘息十几秒，贪婪地补充氧气；学会了拧开农夫山泉的瓶子，小口却急促地抿上几口水，滋润干得冒烟的喉咙，甚至会把少量冰水拍在脸上和后颈，用短暂的冰冷刺激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驱散那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的疲惫感。 但并非全是坏消息。他很快确认，每一次成功击杀，无论怪物强弱，都会有一道或微弱如星火、或稍亮如烛光的光芒，从怪物消散的灰烬中析出，然后如同归巢般没入他的体内。这些光芒颜色略有差异，以乳白、淡灰为主，大小和亮度也各不相同，似乎与怪物的强弱有关。融入体内后，除了那瞬间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暖流（有时甚至微弱到无法察觉），并无其他明显反应。没有力量暴涨，没有升级金光，什么都没有。“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的攒着抽奖吗还是说这系统延迟高，数据还没同步”他一边机械地挥刀，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只能暂时将其命名为“未知能量”，默默记下。 他依靠着在金乌刀刀柄上，用怪物碎骨艰难刻下的一道道划痕来记录自己的“业绩”。当划痕达到五道（代表五百只）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渴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无比怀念老宅那张硬邦邦的板床，怀念那包还没吃完的康师傅，甚至怀念那25w灯泡发出的昏黄光芒。 就在他几乎要被孤独和疲惫压垮时，身后不远处，空气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那扇熟悉的、由无数幽蓝像素点构成的紫铜门轮廓，无声无息地、精准地浮现而出，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门上屏幕显示着【临时通道开启，剩余时间：23:59:59】。 “……”古天明愣愣地看着那扇门，足足有三秒钟没有反应过来。随即，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冲垮的狂喜和激动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通…通道！是通道！”他声音嘶哑地低吼起来，因为长时间缺乏交流，嗓音变得异常难听。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连续加班三个月后突然看到了放假通知，又像是在沙漠里濒死时看到了绿洲的幻影（但这是真实的）！所有的疲惫、恐惧、紧张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门，生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 一步跨入光门，熟悉的轻微眩晕感过后，冰冷浑浊的空气被老宅那带着淡淡霉味的温暖空气所取代。脚下是坚实的青砖地面，眼前是熟悉的、积满灰尘的堂屋景象。 “噗通！” 他直接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然后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凉而亲切的青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安全了”这三个字。劫后余生的强烈庆幸感让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死里逃生，莫过于此。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休整时间，他过得如同最原始的动物。疯狂地进食，将剩下的几包方便面全部煮了，连汤带面灌进肚子；疯狂地补水，几乎喝干了他储存的所有饮用水；疯狂地睡觉，倒在冰冷的板床上瞬间就陷入昏睡，连梦都没有。醒来后，他仔细地处理手臂和身上那些细小的划伤和淤青，用井水仔细擦洗身体，换上一套从老宅衣柜里翻出来的、虽然带着霉味但还算干净的旧衣服。 这一天，他刻意不去想深渊，不去想杀戮，不去想那遥远的一万只目标。他需要这短暂的“正常”来修复自己濒临崩溃的精神。 但当休整时间结束，紫铜门再次准时出现时，他站在门前，沉默地背起背包，握紧了金乌刀。眼神虽然依旧复杂，却少了许多最初的彷徨和恐惧，多了一丝沉凝和……习惯性的无奈。 “走吧，上班了。”他对自己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去赶一场不可避免的夜班。 再次踏入深渊，感觉似乎有所不同。 怪物的嘶吼依旧恐怖，环境的险恶依旧存在。但古天明发现，自己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最初的极致恐惧过后，一种麻木般的冷静开始逐渐占据上风。他仍然会紧张，会 adrenaline 飙升，但大脑却能更清晰地思考。 更重要的是，他对武学的理解和运用，在生死搏杀间正以一日千里的速度疯狂提升。 练武场里五十七天打下的坚实基础，此刻才真正开始绽放光芒。那些原本需要刻意去想、去调整的发力技巧、呼吸节奏、步法配合，在无数次面对致命威胁时，开始变得越来越自然，越来越流畅，逐渐融入他的战斗本能。 “阳一：破晓”不再仅仅是九式死板的竖劈，他开始理解如何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机，用最小的幅度、最快的速度发出最有效的劈砍，以切开矮魔脆弱的脖颈，或是格挡开赤魔喷吐的火球。 “阳二：焚野”的横斩，也不再局限于平面的扫荡。他学会了融入身体的旋转，增加刀势的威力。 他学会了在挥出“阳三：连坠”时，根据敌人高度和距离，微妙地调整上撩的角度和力度，从最刁钻的位置发起致命一击。 金乌刀在他手中，不再仅仅是一件兵器，更像是手臂的延伸，一种本能的反击。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尝试将三招二十七变进行简单的组合衔接，虽然依旧生涩，偶尔还会出错，但那种流畅的趋势已经初现端倪。每一次成功的闪避、每一次精准的格挡、每一次干净利落的斩杀，都带来一种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掌控感，稍稍冲淡了环境带来的压抑和恐惧。 心态也在杀戮中潜移默化地改变。虽然仍然厌恶，仍然会觉得不适，但最初那种夺取生命后强烈的心理冲击和道德负罪感，在一次又一次你死我活的搏杀中，逐渐被一种麻木的“工作需要”般的冷静所取代。他不再去思考对方是不是活生生的存在，而是更专注于“威胁出现-分析弱点-消除威胁-收集光芒”这个简单的循环流程。他将这些怪物视为游戏里的npc，或是工作中必须解决的bug，虽然这个bug会流血，会反抗，会要命。这种心态上的转变，连他自己都隐约感到一丝心惊，但却是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必需。 不知在第多少次挥刀，将一只试图从头顶岩壁扑下的青魔凌空斩成两段后，古天明习惯性地看向刀柄上的刻痕。 “五百……又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