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压力测试与摇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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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古天明瘫坐在电脑椅上，屏幕幽幽的光芒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全球网络正因为那段“观测者”预警视频而陷入前所未有的沸腾与恐慌，每一个刷新，都有成千上万条新的惊恐、质疑、咒骂或看热闹的评论涌现。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在外。古天明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漂浮在一个冰冷、寂静、只有巨大压力存在的真空里。 段紫龙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不死不休……” “注定被吞噬……” “一线生机……或者跑路……” “弱得超乎想象……” “五年……睡过来的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击着他试图构建起来的、那脆弱的心理防线。他之前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所有“闷声发大财”的小确幸，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冰冷而残酷。 天渊界门，不是彩票，是催命符。不是外挂，是枷锁。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改变命运的稻草，却没想到这根稻草连接着的是即将沉没的巨轮。而他，莫名其妙地被绑在了驾驶舱——一个连方向盘都握不稳的、刚刚失业的、三十五岁的、前程序员。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淹没他，让他几乎窒息。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柔软的扶手皮料里，指甲泛白。 他仿佛能看到，不久的将来，天空被撕裂，无数狰狞恐怖的深渊魔物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火焰与死亡吞噬城市，熟悉的街道化为焦土，亲朋在惨叫中消亡……而他自己，或许只能眼睁睁看着，或者……狼狈地带着寥寥几人，逃向未知的、吉凶难测的异世界。 “凭什么……”他喉咙干涩，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嘶哑声音，“凭什么是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连自己的房贷都快还不上了……我连份工作都保不住……我特么连女儿乱吃东西力气变大都不知道该怎么教……” 一种极致的委屈和不公感涌上心头，夹杂着对自身无能的愤怒。 他从未渴望过什么救世主的位置，他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家人平安，生活小康，偶尔能有点闲钱打打游戏，最大的烦恼是女儿的学费和父母的养老。他最大的优点可能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卷不过别人，所以干脆躺平认嘲。 可现在，一个他根本无法承受、甚至无法理解的重担，就这么蛮不讲理地、硬生生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扛不起……我真的扛不起……”他喃喃自语，身体微微颤抖。一种强烈的、想要放弃的冲动占据了他的脑海。 就像段紫龙说的，既然扛不起，那至少……得能跑掉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对，跑！带着小白和糯糯，带上爸妈和岳父岳母，找个安全的世界躲起来！至于其他人他顾不上了！也顾不了！ 这个世界有七十亿人！国家机器！军队！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古老世家！那些在群里勾心斗角的大佬！他们不是厉害吗让他们去顶啊！凭什么要他一个社畜冲在最前面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带着强烈怨气的光棍思维开始主导他的情绪。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跑路计划”：哪个世界最安全真武大陆不行，那边刚遭过灾，而且武擎天他们未来自身难保。天道宗遗迹白龙圣子那边似乎不错，但那是别人的地盘，而且太过荒凉。或者……让格拉克那奸商介绍一个远离深渊战火、偏安一隅的小世界 能量点应该够买一艘小型跨界船了吧格拉克那里肯定有卖！ 就在他的思维几乎要完全滑向“逃亡主义”的深渊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罗小白端着杯热牛奶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古天明，你咋个了一个人在书房里头闷到起，脸青面黑的还在想培训的事啊喝杯牛奶早点睡嘛。” 温暖的灯光从门缝泻入，妻子关切的眼神，牛奶氤氲的热气，还有楼下隐约传来的、女儿睡梦中咂嘴的细微声音……像是一根无形的线，猛地将他从那种冰冷绝望的臆想中拉扯了回来。 现实生活的、琐碎的、温暖的气息，瞬间冲淡了末日幻想的狰狞。 古天明猛地回过神，看着妻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跑说得轻巧。 他能毫不犹豫地带上小白和糯糯，能带上双方父母。但然后呢 小白的那个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的闺蜜怎么办她要是知道了，哭着求小白带上她和她的孩子，带不带岳母那个腿脚不便、但极其疼爱糯糯的老姐妹张阿姨怎么办老爸那个每周都要约着下棋喝酒的老哥们儿刘叔怎么办 还有那些虽然平时联系不多，但逢年过节总会走动、关键时刻也曾伸出过援手的亲戚们呢 人不是孤岛。尤其是中国人，这种由无数亲缘、人情、社会关系编织成的巨大网络，早已深入骨髓。斩断这一切，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只剩下核心的寥寥几人，那种孤独和负罪感，真的能承受吗小白和父母他们，真的能接受这种近乎永恒的离别和放逐吗 到时候，恐怕活着，也未必比死了轻松多少。 “没……没事。”古天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过牛奶，“就是在想点工作上的事儿，有点难搞。马上就好了，你先睡嘛。” 罗小白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但看他似乎不愿意多说，只好叮嘱一句：“莫想那么多，身体要紧。”便带上门离开了。 书房再次陷入寂静，但古天明的心境却再也回不到刚才那种纯粹的、想要彻底摆烂的状态了。 温暖的现实像锚一样，将他定在了原地，却也让他更加痛苦。他被夹在了中间——一边是注定到来的、无法抵抗的恐怖未来；另一边是无法割舍的、充满烟火气的当下。 “啊——！”他低吼一声，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两难的困境逼疯了。 凭什么凭什么就要我来做这个选择题！ 他恨恨地想着，目光再次落到电脑屏幕上，看着那条关于japan预警的热搜后面，那个不断攀升的、代表着关注度和恐慌度的数字。 一种阴暗的、几乎是报复性的念头冒了出来。 好吧，既然我没办法决定，既然大家都逃不掉，那就都别好过！都动起来！都给我紧张起来！ 他不是需要数据吗需要知道现代武器到底对深渊生物有多大效果吗需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自救的潜力吗 那就来一场真真正正的压力测试！ 就用鸡脚盆来做这个试验场！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专注，之前那些纷乱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属于程序员的“调试”心态。 他集中精神，连接上天渊界门终端，将意识沉入刚刚掌控的地下城一层。 他的“感知”瞬间扩散开来，如同上帝视角，笼罩了整个一层。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因为“秩序之光”而焦躁不安的深渊生物，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中。 “先从最低级的开始……”古天明喃喃自语，意念如同无形的双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拨动”空间结构。 在鸡脚盆，千叶县，那个被严密监控的、伪装成地质塌陷区的深渊洞穴入口处。 驻守的自卫队和科研人员紧张地盯着各种仪器屏幕，虽然官方一再辟谣，但“观测者”的预警和无法删除的视频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顶。 突然！ 入口处那原本相对稳定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幽暗光幕，猛地剧烈波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挤出来！ “警报！警报！能量读数急剧升高！” “空间波动异常！有东西要出来了！” 现场瞬间大乱！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夜空！ 咻！咻！咻！ 下一秒，十几只皮肤灰褐、佝偻着背、手持粗糙骨棒、双眼浑浊充满恶意的小型怪物，如同被扔垃圾一样，从光幕中被“吐”了出来！ 它们似乎也有些懵圈，落地后晃了晃丑陋的脑袋，然后立刻就被周围探照灯的光芒和人类的气息所吸引，发出了“嗬嗬”的兴奋嘶吼，挥舞着骨棒，笨拙却速度不慢地冲向最近的自卫队士兵！ “开火！自由开火！”指挥官声嘶力竭地下令！ 哒哒哒哒——！！！ 早已紧张到极点的士兵们立刻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如同火鞭般扫向那些矮魔！ 子弹轻易地射穿了它们相对脆弱的身体，带出一蓬蓬暗红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液。矮魔们发出痛苦的嚎叫，动作僵住，然后接二连三地倒地，身体开始缓缓消散成灰烬，只留下几根骨棒。 战斗几乎在瞬间开始，又在几十秒内结束。 现场一片寂静，只剩下硝烟味和怪物尸体散发的恶臭。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就这这些看起来吓人的怪物，似乎……并不难杀甚至比训练时的靶子还好打 指挥部里，通过现场视频看到这一幕的高官和专家们也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几分不屑。 “看来所谓的深渊生物，也不过如此。” “现代武器完全有效！” “观测者是在危言耸听吗” “立刻分析怪物尸体成分和残留物！收集数据！” 最初的恐慌过后，一种轻敌的情绪开始蔓延。 然而，仅仅过了半个小时。 入口的光幕再次剧烈波动！ 这一次，冲出来的是三十多只矮魔，其中还混杂着五六只皮肤赤红、能张口喷吐出灼热小火球的“赤魔”！ 小火球的威力不大，但温度极高，且带有溅射效果！一名躲闪不及的士兵被燎中了手臂，顿时惨叫着倒地，手臂瞬间焦黑起泡！ “注意躲避！优先击杀红色目标！”指挥官急忙调整战术。 枪声再次大作。矮魔依旧脆弱，但赤魔的小火球给防线带来了一些麻烦。士兵们需要更谨慎地寻找掩体，火力受到了一定干扰。花费了比之前多一倍的时间，才将这波怪物全部消灭，且出现了几名轻伤员。 轻敌的情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怪物不仅数量多了，种类也变了，出现了远程攻击单位。 又过了一个小时。 光幕第三次波动！ 这一次，是五十只矮魔+十只赤魔+三只动作迅捷如风、爪牙锋利、专门扑向士兵喉咙的“青魔”！ 青魔的速度极快，在黑暗中几乎留下残影！它们巧妙地利用掩体和同伴的掩护，瞬间就扑到了防线面前！ 噗嗤！ 一名士兵的喉咙被利爪切开，鲜血喷溅，一声不吭地倒下！ “近身了！后撤！手雷！用手雷！” 混乱！短暂的混乱！枪声、爆炸声、怪物的嘶吼声、人类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付出了五名士兵阵亡，十几人受伤的代价，才勉强将这波攻势压下去。阵亡者的尸体和怪物消散的灰烬混合在一起，显得格外惨烈。 恐惧再次笼罩了现场。士兵们握着枪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这些怪物，不仅会配合，还有战术而且一次比一次强 指挥部里鸦雀无声，之前的轻松早已荡然无存，每一位高官的脸色都无比难看。 这还没完。 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攻击的频率越来越高，怪物的种类越来越多，数量也在稳步提升。甚至开始出现身上覆盖着简陋骨甲、更加耐打的“矮魔卫士”，以及能释放微弱诅咒、让人头晕目眩的“小劣魔”！ 自卫队的防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伤亡数字不断上升。重机枪、狙击枪、火箭筒……越来越多的重武器被投入战斗。 整个千叶县，乃至整个鸡脚盆，都笼罩在真实的战争阴云之下。电视上全是紧急新闻，民众的恐慌达到了顶点。各国派出的军事观察员和记者，也在远处紧张地记录着这一切，将实时画面传回国内。 古天明坐在书房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通过界门权限“转播”回来的现场画面。 他看着子弹撕碎怪物的身体，看着火箭弹将怪物炸得四分五裂，看着士兵在恐惧中战斗、倒下。 数据如同流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被终端自动分析、记录。 【常规轻武器（5.56mm，7.62mm）】对低阶魔物（矮魔、小劣魔）有效，需多次命中要害方可击杀。对赤魔（拥有微弱能量抗性）效果减弱。对青魔（高敏捷）命中率低下。 【12.7mm重机枪】能有效杀伤大部分一阶魔物，但对强化型单位（矮魔卫士）需持续射击。 【火箭筒、单兵导弹】对集群低阶魔物和强化单位效果显着，爆炸冲击波和破片能造成范围伤害。但对能量攻击单位（赤魔）效果存疑（可能提前引爆火球）。 【诅咒类攻击】无法被物理拦截，需特殊防护装备或能量屏障…… …… 数据很详细，但古天明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目前来看，现代武器对第一层的这些低阶怪物，确实是有效的，但代价呢需要密集的火力，需要士兵用生命去填！而且，这仅仅只是第一层最低级的怪物！那些精英怪呢boss呢二层、三层的怪物呢还有段紫龙提到的，那些真正的深渊军团，甚至魔神呢 一辆主战坦克或许能碾死一百只矮魔，但它能扛住深渊领主的一击吗一枚导弹或许能炸死一群赤魔，但它能锁定并杀死一个能进行短距离空间闪烁的影魔大师吗 更别说，深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个体实力，而是那无穷无尽的数量和各种防不胜防的诡异能力！ 绝望感再次袭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重。 因为他通过这场自己发起的“测试”，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双方那令人绝望的差距。 “科技侧……作用有限……”他得出了这个冰冷而残酷的结论，“或许能抵挡一时，但绝对无法赢得这场战争。除非……除非愿意付出整个文明毁灭的代价，进行无差别核爆洗地……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逃亡的念头，再次不可抑制地变得强烈起来。 他疲惫地闭上眼，脑子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一边是段紫龙那句“练到能跑路”的冰冷忠告和眼前残酷的数据。 一边是妻子端来的牛奶、女儿咿呀的学语声、父母岳父母期盼安稳的眼神、以及那些无法斩断的人情纽带。 责任与恐惧，道义与自私，现实与未来……种种矛盾的情绪和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撕扯，让他无所适从。 他就像一个被推上擂台的普通人，对手是重量级拳王，台下是他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他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裁判（界门）却只给了他两个选择：打，或者跳下擂台自己跑路，但擂台会被砸烂，台下的人会遭殃。 怎么选似乎怎么选都是错。 那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也许……段紫龙说的是对的。这“一线生机”，从来就不是给这个世界准备的，而是给他这个“幸运儿”个人准备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五年（或许更短）的时间，疯狂提升自己，提升到至少能带着至亲之人，狼狈地、愧疚地、永远地逃离这个注定沉没的漩涡。 至于其他……他真的顾不上了。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叫嚣：跑吧！古天明！你又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个普通人！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就够了！别人的命运，让别人自己去挣扎！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则在挣扎：可是……如果连你也放弃了，那这个世界，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那些相信“观测者”的人，那些正在战斗的士兵，那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两种声音激烈交锋，让他痛苦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倒向哪一边。 或许，只有当那最终的绝望真正降临眼前时，他才会做出那个连自己都无法预料的选择。 而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继续这场残酷的“压力测试”，收集更多的数据，既是给这个世界敲响警钟，也是为他那尚未决定的“未来”，增添一点……无论去向何方的筹码。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意识投向那个遥远的岛国入口。 “下一波……该加入一只‘矮魔督军’了。”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