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岩画余韵:丰收节的起点
那只猫站住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罗令回到村委办公室时,天光已经漫过窗台。他把工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残玉还挂在脖子上,贴着衬衫领口,凉的。赵晓曼跟进来,没说话,只把平板放在桌上,屏幕还停在岩画的定格画面——那排指向东方的手掌,和初升的太阳重叠在一起。 她坐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他们举手,不是为了仪式。”她说,“是为了记住该往哪走。” 罗令点头,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他盯着纸面看了几秒,提笔写下四个字:二十四节气。 “咱们办个节。”他说,“不演戏,不造假。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让城里人来踩泥、认禾、听风。” 赵晓曼眼睛亮了。“用岩画做引子,节气做线,把整年串起来。”她伸手点了点屏幕,“第一场,就放在立春。不请嘉宾,不搞剪彩,就从这山道上走一遍,像他们那样,手往前指。” 罗令合上本子,放进抽屉。窗外,村民三三两两散去,有人回头望了眼后山崖,没人说话,但脚步比往常慢。 王二狗下午就来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裤腿卷着,鞋底还沾着泥。“我昨晚没睡好。”他咧嘴,“梦里一直在走,手往前伸,脚往后撤,像插秧,又像拜祖先。” 赵晓曼抬头看他。 “我试着比划了一下。”王二狗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手,“动作挺笨的,但好像……对。” “你记下来了吗”罗令问。 “记了。”王二狗从怀里掏出小本子,翻到一页画满歪歪扭扭人形的纸,“照着岩画来的,顺序也一样。” 罗令接过本子,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墙边,拉开抽屉取出手机。他打开摄像功能,对准王二狗。“来一遍。” 王二狗清了清嗓子,站定,双手缓缓前伸,右脚后撤半步,身体微倾,像在迎什么。接着转身,左臂划弧,脚步错动,像是在田里行走。动作不流畅,甚至有些僵硬,但能看出一种原始的节奏。 赵晓曼轻声哼起一段调子:“春不出,夏不息,秋收万石,冬藏天地……” 王二狗脚步一顿,抬头看她。 “老调。”她说,“小时候听老人唱的,说是节气歌。” 罗令没停录像。等王二狗走完一遍,他回放,放慢,又看了一遍。 “不是舞。”他说,“是行礼。” 赵晓曼点头。“他们不是在跳舞,是在走日子。” 第二天一早,村口老槐树下聚了十几个人。赵晓曼支起平板,播放昨晚录的视频。画面里,王二狗笨拙地比划着,背景是那首节气歌的轻哼。 “这不是表演。”她说,“是我们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东西。” 没人说话。几个老人坐在石凳上,手指跟着节奏轻轻敲膝。 王二狗站出来,又走了一遍。这次他放开了些,脚步稳了,手臂伸得更直。走完,他喘了口气,说:“我祖上是守夜的,夜里巡山,就是这么走的。一步不差,一眼不漏。” 一位老妇人站起来,是村里最会编草绳的陈阿婆。她走到中间,双手前伸,动作比王二狗更沉,更稳。接着,她转身,脚步错开,像是在避开田埂上的水洼。两个年轻妇女跟上,学着她的样子。 动作慢慢连成了段。 罗令站在人群外,掏出手机录了下来。当天晚上,他把视频发了出去,标题只有一句:“青山村第一支农耕舞,由王二狗编排。” 评论很快破万。 “这才是真东西。” “抄都抄不来。” “明年我要来踩一天泥。” 王二狗半夜爬起来看评论,笑出声,惊醒了隔壁养鸡的婶子。 第三天清晨,罗令去村口买早点。包子铺老板递给他一屉热腾腾的菜包,顺口说:“你看见没那边广告牌换了。” 罗令抬头。 原本写着“青山村欢迎您”的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大幅海报:仿制的岩画图案,一群人举手迎光,背景是蓝天白云。下方写着:“古村乐园沉浸式岩画体验,原班团队打造,还原千年文明。” 落款是“赵氏文旅”。 王二狗几乎是冲进办公室的。他手里攥着一张打印的海报,脸涨红。“他们抄咱们的!连动作都一样!那个‘迎光礼’,分明是昨儿晚上我们排的!” 罗令接过海报,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们复刻得了画。”他说,“复刻不了光。” 王二狗愣住。 “他们不知道,那束光不是从天上来的。”罗令把海报放在桌上,“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当天夜里,罗令带着手机上了后山崖。天没全黑,山风已经凉了。他站在岩画面前,打开直播,镜头缓缓扫过那一排刻出来的人影。 “这画不是给人看的。”他说,“是让人走的。”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没变,但更沉了。 “他们抄的,是石头上的线。我们走的,是八百年传下来的路。” 镜头慢慢转向东方山脊。那里还黑着,但天边已经泛出一点青灰。 “明年立春。”他说,“我们在这里办第一届青山村丰收文化节。” 他举起手机,照向那片山脊。 “不卖票,不招商,只请愿意踩泥的人来。” 弹幕开始滚动。 “等你!” “别让他们把根挖断了。” “我们跟着你们走。” 直播结束前,罗令把镜头对准岩画中心那处凹陷。残玉还挂在脖子上,他没取下来,只用指尖轻轻碰了碰。 玉是凉的。 他关掉直播,收起手机,转身下山。 王二狗在半路等他。“他们敢来,咱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东西。” 罗令没回答,只拍了拍他的肩。 第二天,村委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陆续有村民进来,问文化节的事。有人带了自家的老农具,说可以展览;有人会打草鞋,说能教;一个中年男人拿了把旧陶埙,说他会吹节气调。 赵晓曼坐在桌前,一条条记下来。 中午,王二狗跑进来,手里挥着一张纸。“村口新贴了告示!‘古村乐园’宣布提前开园,首周免票,主打‘岩画复刻体验营’,还请了网红打卡。” 罗令正在修一张旧木桌,头也没抬。 “他们请的网红,昨天来踩点。”王二狗咬牙,“在崖下比划动作,拍照,还说‘这地方太出片了’。” 赵晓曼放下笔。 “让他们拍。”罗令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把桌腿蹾了蹾,“拍得越多,越没人信。” 王二狗盯着他。 “真东西不怕看。”罗令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怕的是,走不到头。” 下午,赵晓曼召集村民在老槐树下开会。她没放视频,只把王二狗的本子传给大家看。一页页翻过去,那些歪歪扭扭的人形,像从地里长出来的符号。 “这不是设计。”她说,“是记得。” 陈阿婆接过本子,翻到一页,指着一个动作。“我娘教过这个。”她说,“插秧前,要先敬天。” 一个年轻人站起来。“我愿意学。”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罗令站在树影外,看着他们一个个站出来。没人喊口号,没人拍胸脯,但都来了。 太阳偏西时,第一批农耕舞排练开始了。动作还生涩,节奏也不齐,但脚步踩在地上,实实在在。 王二狗站在前头领队。他喊口令:“手——前——伸!” 一群人跟着做。 “脚——后——撤!” 动作整齐了些。 罗令没参与,只站在边上看着。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残玉,还是凉的。 他知道,梦不会再来了。 但他也知道,路已经铺开了。 赵晓曼走过来,站他身边。“他们不是在学舞。”她说,“是在找回自己的步子。” 罗令点头。 远处,最后一个动作落下,所有人手臂前伸,指向东方。 山风正好吹过,掀起一片衣角。 王二狗喘着气,咧嘴笑了。他掏出小本子,翻开一页空白,低头写了一行字:“他们抄的是画,我们走的是命。” 写完,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山崖。 太阳正落在岩画上,那排刻出来的人影,像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