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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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的阳光刚刚刺破云层，为这座略显陈旧的城市镀上一层金边。 市中心的红旗广场，这个平日里只有老人晨练、孩童嬉闹的地方，今天却破天荒地，挤满了黑压压的人潮。人山人海，比过年赶庙会还要热闹。 只是，这热闹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空气中没有节日的喜庆，反而弥漫着一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嘲弄与期待。九成以上的人，都不是来看什么新奇的“时装秀”的，他们是来看笑话的。 “听说了吗就是那个卫红厂的小厂长，被人把路子都堵死了，脑子受刺激，疯了！” “可不是嘛！要在广场上搞什么‘时装秀’，我活了四十多年，头一回听说把衣服当猴戏耍的！” “等着瞧吧，今天他这人可就丢大发了！” 人群的最前方，位置最好的一处，前进服装厂厂长刘长河和他最忠实的走狗黑豹，正带着一群歪歪扭扭、流里流气的地痞，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残忍的讥笑。 “刘哥，你看这阵仗，全城的人都来了吧”黑豹吐了一口瓜子皮，用下巴指了指广场中央那个用木板临时搭建的、显得无比简陋寒酸的“t台”，“我倒要看看，那小子今天打算怎么从这台上，跳下去摔死！” 刘长河冷笑一声，眯缝的眼睛里满是稳操胜券的得意：“死太便宜他了！我要他当着全城人的面，声名扫地，成为所有人嘴里的笑柄！我要他以后在这城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而在人群的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王秀莲正拉着不情不愿的林晚晴，挤在一个有利的位置。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蓝布褂子，手里还捏着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表情肃穆，仿佛不是来看热闹，而是来现场取证、记录罪行的纪检干部。 “晚晴，你今天可得看清楚了！”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兴奋，“妈就要让你亲眼看看，你护着的那个男人，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作成一个天大的笑话的！等会儿他要是敢搞什么伤风败俗的表演，我第一个冲上去揭发他！” 林晚晴看着母亲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又看了看周围人群脸上那几乎如出一辙的、看好戏的表情，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她望向那个孤零零的木台，手心里已经满是紧张的汗水。 她不知道杜建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能感觉到，今天，这里就是他的刑场。要么，他被这些嘲讽的口水活活淹死；要么，他浴火重生。 上午十点整。 就在广场上的议论声和嘲笑声达到顶峰时—— “滋啦——” 几只被架在木杆上的大功率喇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喧闹的广场，瞬间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简陋的木台。 下一秒。 “等你说爱我” 一阵强劲、动感、充满了陌生又致命诱惑的音乐，如同平地惊雷，从那几只大喇叭里轰然炸响！ 是张国荣的《monica》！ 这首在八十年代的内地，只有通过特殊渠道才能听到的港风迪斯科舞曲，那强烈的鼓点，那令人心跳加速的贝斯线，那主唱慵懒又带着一丝挑逗的唱腔，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攥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这是什么音乐 没人听过！但每个人的身体，都在那一瞬间，被这股强烈的节奏所俘虏！广场上所有的嘈杂、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嘲笑，都在这石破天惊的音乐面前，戛然而止。人们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脸的错愕与茫然。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和强劲的音乐声中，那个简陋的木台上，杜建邦的身影出现了。 他没有穿什么奇装异服，依旧是一件最普通的白衬衫，一条深蓝色的喇叭裤。他只是平静地走到台前，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拿起了一个铁皮话筒。 “欢迎大家，来到卫红服装厂，第一届‘未来潮流’发布会。” 他的声音，通过大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没有过多的废话，他只是淡淡一笑，对着后台的方向，打了一个响指。 音乐声，骤然推向高潮！ 在万众瞩目之下，后台的幕布被掀开。三男三女，六个年轻的工人，迈着略显僵硬和羞涩的步伐，走上了t台。 他们都是厂里最普通的年轻人，昨天还在流水线上拧着螺丝、踩着缝纫机。他们身上穿着的，也只是最简单的、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和他们亲手做出来的喇叭裤。 一开始，面对台下成千上万双眼睛，他们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脚步也有些凌乱。 “切，就这啊”人群中，有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刘长河和黑豹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这是干嘛赶集呢” 然而，就在这时，台上的杜建邦，对着他们，做了一个用力的、鼓励的口型：“走起来！跟着节奏！” 仿佛是这句话，又仿佛是那充满了魔力的音乐，点燃了他们身体里属于年轻人的那团火！那几个年轻工人的眼神，迅速地，从羞涩、胆怯，转变成了一种被众人注视的、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自信！ 他们不再畏畏缩缩，开始踩着那强劲的音乐节拍，大步地，在长长的t台上，走了起来！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 当他们静止时，那条喇叭裤，只是一条裤子。可当他们走动起来，当他们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拍律动时—— 那被刘长河贬为“奇装异服”、被王科长扔在地上的裤子，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修长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年轻人挺拔的身姿；飞扬的裤脚，随着他们的每一步走动，在空中划出潇洒而动感的弧线！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那种扑面而来的、充满青春活力的时髦感，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这……这还是那条“不三不四”的裤子吗 这哪里是奇装异服这分明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漂亮、最洋气、最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衣服！ “天呐……”一个年轻女孩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小星星，“这裤子……也太好看了吧！” “是啊，你看那个男的走起来，多神气！跟电影里的明星似的！”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嘲讽声，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一声声发自内心的惊叹！ 刘长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黑豹那张准备好喝倒彩的嘴，也忘了合上。 就连一直准备着记录“罪证”的王秀莲，也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浑然不觉。她看着台上那些神采飞扬的年轻人，看着他们身上那条自己前几天还嗤之以鼻的裤子，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气氛，就在这无声的视觉风暴中，被推向了第一个高潮！ 而就在这时，更具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呜——呜——” 一阵急促的汽车鸣笛声响起，一辆印着“市卫生防疫站”字样的白色卡车，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开到了广场的边缘，停在了t台旁边。 车门打开，几名身穿白大褂、戴着白口罩、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在一名干部的带领下，径直走上了那个万众瞩目的木台！ “怎么回事卫生局的人怎么来了” “我知道了！肯定是有人举报他们用‘黑心棉’！这下有好戏看了！” 刘长河的眼睛猛地一亮，脸上重新露出了狰狞的狂喜！他认出来了，带队的那个干部，正是防疫站的李科长！肯定是自己放出去的谣言起作用了！天助我也！他就要当着全城人的面，被官方查封！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以为，一场正义的“打假”行动，即将上演！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的下巴，都惊掉在了地上。 那名李科长走上台后，没有去质问杜建邦，反而客气地跟他握了握手。然后，他拿起杜建邦递过来的一条全新的喇叭裤，和他的同事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了镊子、酒精灯、显微镜等一系列专业的检测工具。 一场公开的、现场的、突击的检验，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开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场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终于，那名李科长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拿起了杜建邦递给他的铁皮话筒，用一种无比清晰、无比洪亮的官方口吻，对着台下成千上万的市民，郑重宣布： “经我们市卫生防疫站，以及质量监督局联合现场抽检！兹证明：卫红服装厂生产的该批次‘喇叭裤’，所用布料，成分为100%优质涤纶长丝，各项指标均符合国家纺织品a类接触标准！布料干净、无毒、无害！”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视着台下，声音陡然拔高！ “所谓‘黑心棉’、‘有毒裤子’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是恶意的、别有用心的谣言！” 轰！！！ 权威的认证！官方的背书！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刘长河的天灵盖上！他脸上的狂喜瞬间碎裂，化作了极致的、不敢置信的惊恐！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防疫站的人，会帮着他说话！ 而对于台下的普通市民来说，这番话，则彻底引爆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 裤子，又时髦，又好看！ 质量，还经过了政府部门的官方认证！ 那还等什么！ 就在所有人的情绪被推到最高点时，杜建邦接过了话筒。 他的眼神，平静而锐利，扫过台下每一张狂热的脸。 “大家看到了，这就是未来的潮流！”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煽动力。 “但是，因为我们的生产能力有限，为了保证每一条裤子的质量。”他话锋一转，抛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最致命的杀手锏，“所以，今天，在我们的发布会现场，将限量发售——两百条！” “并且，为了让更多真正喜欢它的朋友能够买到，每人，限购一条！” “售价，二十元！先到，先得！” “时髦”！ “官方认证”！ “限量”！ 这三板斧，如同三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精准地，烙印在了现场所有年轻人那颗骚动不安、渴望新潮的心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彻底疯了！ “我要！我要一条！” “给我！给我来一条蓝色的！” “别挤！都别挤！我先来的！钱在这儿！” “老板！我加钱！我出二十五！卖给我！” 台下，尤其是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瞬间沸腾！他们挥舞着手里的一张张“大团结”，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疯狂地朝着台前临时搭建的几个售卖点挤去！ 场面，火爆到失控！ 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人，瞬间就被狂热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 这哪里是在买裤子这分明是在抢黄金！ 刘长河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地褪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在他口中“不三不四的垃圾”，在他眼中“绝对卖不出去的废物”，此刻，正被无数人挥舞着钞票，疯了一样地争抢。 不到半个小时。 不，甚至不到二十分钟！ “卖完了！全部卖完了！”负责收钱的张工，扯着嗓子，用一种近乎嘶吼的声音，激动地宣布道。 刘长河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而杜建邦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他对着张工，点了点头。 于是，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张工和几个工人，将刚刚收到的、还带着无数人体温的钞票，全部倒在了t台中央的一张桌子上。 一张张崭新的、红色的十元大钞，被他们当场点数，然后，一沓一沓地，整整齐齐地，堆叠起来。 一座红色的、完全由“大团结”组成的钱山，就这么赤裸裸地、充满了暴力美学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四千块！ 这直观、粗暴的财富冲击，比发工资那天还要震撼百倍！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说服力！ 卫红厂的工人们，看着那座钱山，呼吸都停滞了。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钱，而是自己光明的未来！他们看着台上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眼神，从崇拜，彻底变成了敬畏！ 人群中，一名市报的记者，本来是被主编派来拍摄“奇装异服扰乱社会风气”的反面教材的，此刻，他却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里的海鸥相机对着台上的杜建邦，“咔嚓、咔嚓”地疯狂按动着快门！ 他知道，他正在见证一个商业奇迹的诞生！ 他挤到台前，激动地大声问道：“同志！同志！你这种……这种销售方式，叫什么名字！” 杜建邦缓缓转过身，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掌控一切的微笑。 “我叫它，让未来，提前到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停留在那个兴奋的记者身上。 他的目光，穿过了狂热的人群，穿过了那座刺眼的钱山，精准地，落在了远处那个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女人身上。 王秀莲。 她呆呆地看着那座钱山，又看了看台上那个光芒万丈、如同君王般的年轻人，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杜建邦的嘴角，微微勾起。 真正的大戏，现在，才要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