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城下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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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莲的突然起身，像是一块巨石，被投进了那片由嫉妒、羡慕、疯狂和震惊交织而成的沸腾湖泊之中。 “咕咚——” 一声闷响。 刚刚还如同开锅沸水般喧嚣的礼堂，那嘈杂的议论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压抑不住的尖叫声，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狂热的情绪，都被这个突兀的、不合时宜的动作，给硬生生掐断了。 全场，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上千道目光，“刷”的一下，从后排那个哭得梨花带雨、幸福得快要晕厥的林晚晴身上，瞬间转移到了第一排。 转移到了那个颤颤巍巍站起身，脸色惨白如鬼，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女人身上。 王秀莲 工会王主席 她要干什么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在这个属于她女儿和未来女婿的高光时刻，在这个她本该扬眉吐气、风光无限的时刻，她站起来干什么 难道是觉得奖励不够，要替女儿再争取点什么 还是说，她要以“丈母娘”的身份，上台讲几句话，摆一摆威风 无数道好奇、不解、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在王秀莲的身上，将她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照得愈发惨白。 王秀莲感觉不到那些目光。 她的整个世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和恐惧。那悔恨是冰，那恐惧是火，冰火交加，炙烤着她那颗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是她挽回女儿幸福，是她保住自己这张老脸，是她能够不被眼前这个年轻人彻底清算的……唯一的机会！ 错过今天，她王秀莲，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在全场上千道目光的注视下，王秀莲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都会瘫倒在地。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然后，朝着主席台的方向，朝着那个光芒万丈、宛如神只般的年轻人。 猛地，弯下了腰！ 那是一个九十度的、标准到无可挑剔的、甚至带着几分卑微和谄媚的……深鞠躬！ “哗——”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惊呼。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鞠完躬，王秀莲并没有直起身子。她就那么保持着那个屈辱的姿态，然后，用一种混杂着哭腔、颤抖和极致悔恨的声音，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话筒的方向，嘶声呐喊道： “杜……杜厂长！” 这一声“杜厂长”，喊得声嘶力竭，喊得肝肠寸断。 “我……我对不起你啊！！” 轰！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礼堂，瞬间炸了！ 道歉！ 工会主席王秀莲，当着全厂上千人的面，给那个她曾经最看不起的卖冰棍的……道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的一幕给震得外焦里嫩！ 王秀莲的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羞耻、恐惧、悔恨，像三条毒蛇，在她的心中疯狂撕咬，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表演，必须做全套！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我……我不是人！我就是个老混蛋！”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自责和忏悔。 “我不该瞧不起你！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更不该……不该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晚晴跟你在一起！” “我……我对不起晚晴！我差点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啊！” 说到这里，她仿佛再也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对着自己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老脸，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这死寂的礼堂里，突兀地炸响！ 响亮！ 干脆！ 毫不作伪！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给抽懵了！ 就连主席台上的老厂长和王副市长，都下意识地从椅子上欠了欠身子，脸上写满了错愕。 这……这玩得也太大了！ “妈！” 后排的林晚晴，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那张挂着幸福泪痕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心疼和尴尬。她想也不想，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冲过去拉住自己的母亲。 然而，她刚刚有所动作，一道平静而又充满力量的眼神，便从主席台上投射而来，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杜建邦。 他的眼神，没有责备，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 那眼神仿佛在说：晚晴，别动，让她演完。 林晚晴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她看着台上那个眼神平静的男人，又看了看第一排那个状若疯魔的母亲，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无力地、心疼地，重新坐了回去。 而王秀莲的表演，还在继续。 一巴掌，仿佛打开了她情绪的闸门。 “啪！啪！啪！” 她像是疯了一样，左右开弓，用手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抽打着自己的嘴巴。 “我这张臭嘴！我这张贱嘴！叫你胡说八道！叫你看不起人！” “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瞎了眼啊！” 她一边抽，一边哭，一边骂，声泪俱下，涕泗横流。那副凄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工会主席的威严和体面分明就是一个在绝境之中，为了求生而放弃了所有尊严的可怜虫。 台下的职工们，看着这堪称年度大戏的一幕，表情各异。 有的人，眼中满是鄙夷和嘲讽。想当初，你王秀莲在我们面前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不可一世现在怎么了见到真龙了，就立马变成哈巴狗了真是活该！ 有的人，则是看得叹为观止，心中暗暗咋舌。这王秀莲，果然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到了这个地步，为了讨好新厂长，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对自己都这么狠，这女人，不简单啊！ 而主席台上的杜建邦，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仿佛置身事外的淡然表情。 他就那么看着王秀莲的“表演”，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蹩脚的独角戏。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表态。 他有的是耐心。 他要等。 等到她把所有的力气都耗尽，等到她把所有的戏码都演完，等到她从肉体到精神，都彻底地、完全地，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时候。 他，才会开口。 终于，王秀e莲抽得手都麻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也彻底哑了，那场声势浩大的自我批判，才渐渐地，因为体力不支而停了下来。 她抬起那张早已红肿不堪、挂满了泪痕和口水的脸，用一种充满了哀求、期盼和恐惧的目光，死死地，望着主席台上的杜建邦。 全场的目光，也随之，再一次聚焦到了杜建邦的身上。 审判的时刻，到了。 他会怎么做 是冷笑着说一句“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还是大度地挥挥手，说一句“王主席言重了，不知者不罪”。 在全场那上千道屏息凝神的注视中，杜建邦缓缓地，放下了环抱在胸前的双臂。 他身体微微前倾，拿起了面前那支冰冷的金属话筒。 他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我原谅你”。 他只是用一种极为平淡的、平静的、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既定事实的语气，缓缓地，对台下的王秀莲说道： “王主席，你没有对不起我。” 一句话，让王秀莲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没有对不起我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接受我的道歉吗！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然而，杜建邦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柄无形的、烧红的铁钳，狠狠地，钳住了她的灵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秀莲那张绝望的脸，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你只是，差点对不起你自己的女儿。” 轰——！！ 这句话，比之前那一万句“我对不起你”，比那几十个响亮的耳光，威力加起来还要大上百倍！ 它狠狠地，击穿了王秀莲所有的心理防线！ 是啊！ 我最大的罪过，不是得罪了你这个未来的金龟婿！ 而是我，差点亲手，毁掉了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这份罪，比天还大！ 王秀莲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瘫倒在地。她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和无尽的绝望。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时，杜建邦的话锋，却陡然一转。 “不过……” 这两个字，如同天籁之音，让濒死的王秀莲，瞬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杜建邦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投向了后排那个满脸担忧的女孩，他的声音，也随之柔和了下来。 “看在晚晴的面子上，以前的事，就都过去了。” 过去了！ 他说，都过去了！ 王秀莲的心，狂跳起来！ 然而，这还不是让她最狂喜的！ 真正让她从地狱直升天堂的，是杜建邦接下来的那句话。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王秀莲的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君王般的口吻，淡淡地说道： “以后，安心当好你的岳母就行。” 岳……母…… 岳母！！！ 当这两个字，清晰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从杜建-邦的口中吐出时，王秀莲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仿佛有亿万朵烟花，在同一时间，轰然炸开！ 那两个字，像是一道金光闪闪的圣旨，从天而降，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惧、悔恨和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狂喜！是难以置信的、排山倒海般的狂喜！ 她明白了！ 她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他……他这是……接纳自己了！ 他承认了自己未来岳母的身份！ 他没有计较！他真的看在晚晴的面子上，没有跟自己计较！ “哎！哎！！” 王秀莲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哭泣和自责，那张红肿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谄媚和狂喜的笑容！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都在空中乱舞，不停地对着主席台的方向，点头哈腰，深深鞠躬。 “哎！谢谢！谢谢杜厂长！不！不不！”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谢谢好女婿！好女婿！” “我以后一定！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对你！一定把晚晴照顾好！我……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行！！” 那副前倨后恭、卑微到尘埃里的嘴脸，那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看得台下上千名职工，一个个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这一刻，杜建邦“扮猪吃虎”的爽感，终于在丈母娘这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臣服中，达到了顶点！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个叫王秀莲的女人，从今天起，算是被她这个好女婿，拿捏得死死的了！ 看着台下那个丑态百出的王秀莲，杜建邦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他不再理会她。 对于他来说，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 他转过头，对着身旁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老厂长，淡淡地说道：“厂长，我们继续吧。” 说完，他重新拿起那张白纸和钢笔，仿佛刚刚那段惊心动魄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平静的声音，再一次，通过话筒，响彻全场。 “第二个名字，张爱国，一车间维修组组长，在厂三十五年，技术过硬，任劳任怨。分房，b栋二单元301，两室一厅。” “第三个名字，李建华，技术科工程师，去年独立完成三项技术革新，为厂里节约成本超过十万元。分房，b栋一单元502，两室一厅。” “第四个……”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场大会的最高潮，已经结束了。 这位名叫杜建邦的年轻人，用一场石破天惊、霸道绝伦的登场，不仅用雷霆手段掌控了整个工厂，用绝对的实力征服了所有不服的小人，更是用一份羡煞旁人的极致偏爱，彻底征服了那个曾经最看不起他、也最难搞定的未来岳母。 城下之盟，尘埃落定。 …… 分房大会，在一种诡异、火热而又夹杂着无尽嫉妒的复杂气氛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当杜建邦带着依旧有些晕乎乎、仿佛踩在云端上的林晚晴，在无数道或敬畏、或羡慕、或巴结的目光簇拥下，走出大礼堂时，他的脑海里，那冰冷而又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终于如期而至： 【叮！恭喜宿主，完成阶段性隐藏任务“家的港湾”！】 【任务描述：为心爱之人，提供一个足以遮风避雨的家。】 【任务完成度：完美！】 【解锁奖励：位于上京琉璃厂核心地段，‘集宝斋’古董店一间，及其店内全部藏品！】 新的地图，新的财富，即将开启。 杜建邦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而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怨毒和仇恨的身影，却猛地从礼堂侧面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死死地，拦住了杜建邦的去路。 那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的确良的工装，但那双眼睛，却早已布满了血丝，变得通红一片。 他死死地盯着杜建邦，那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一个毁了他全世界的生死仇敌，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择人而噬！ 周围的职工发出一声惊呼，认出了这个年轻人。 他，正是那个刚刚被当众罢免、像死狗一样拖走的孙建军的儿子——孙浩！ 新的冲突，已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