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锈墙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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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墙”并非一面墙，而是底巢污水市深处一片由无数废弃舰船、大型机械残骸、以及各种金属垃圾堆砌、焊接、挤压而成的巨大、混乱、立体的区域。 它是底巢的缩影，却又更加极端。 这里没有固定的道路，只有层层叠叠的金属平台、悬空的狭窄通道、以及深不见底的金属裂隙。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铁锈、臭氧、劣质燃料和不明有机物腐败的混合气味。 林恩站在“锈墙”的边缘，望着眼前这片庞大、黑暗、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将人吞噬的金属巨兽，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的伤势在老瘸腿粗糙的处理下暂时稳定，但灵魂的疲惫和灵性的枯竭并非简单包扎能够解决。 怀中的夜莺依旧静滞，但每一次感受到“万机之魂”碎片的微弱脉动，都像是在提醒他时间的流逝。 老瘸腿给出的关于“藏镜人”的线索极其模糊—— “在锈墙最混乱的回响区，寻找一面不反射光线的镜子。”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他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将夜莺用一件从老瘸腿那里换来的、带着浓重机油味的破旧斗篷小心包裹，只露出头部，然后踏入了这片钢铁丛林。 一进入“锈墙”，感官便受到了全方位的冲击。 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管道和摇摇欲坠的金属 walkway，滴落着不明液体； 脚下是凹凸不平、布满油污和碎片的“地面”； 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噪音—— 金属的撞击、能量的嘶鸣、不知名生物的嚎叫、还有隐约的、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叫卖和争吵声。 这里的光源五花八门，有闪烁不定的霓虹招牌，有裸露的、噼啪作响的电线，有从管道裂缝中渗出的诡异荧光，共同构成了一种光怪陆离、令人眩晕的氛围。 林恩压低身形，凭借着“机械之触”对环境的细微感知和对危险的直觉，在复杂的金属结构中艰难穿行。 他避开了几处明显有武装人员看守的“领地”，绕开了一些散发着危险能量波动的区域（可能是非法能源站或某些邪教的祭坛）。 他的目标明确—— 前往老瘸腿所说的“最混乱的回响区”。 那通常意味着能量流动最紊乱、空间结构最复杂、也是各方势力交织最密集的核心地带。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诡异。 他看到了一些镶嵌在金属墙壁上的、闪烁着幽光的生物组织； 听到了从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的、仿佛无数人低语的回声； 甚至在一个拐角，瞥见了一群身体高度机械化、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徘徊的“迷失者”。 这里不仅是物质的垃圾场，似乎也是精神和灵性的坟场。 突然，他怀中的夜莺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波动。 “……左上方……三十米……能量纠缠点……” “……存在……信息遮蔽……” 林恩心中一动，立刻按照指引，看向左上方。 那里是一片由巨大引擎残骸构成的阴影区，看似毫无异常。 但他集中精神，以触摸到“深渊本质”后获得的那份更敏锐的感知去探查时，果然发现那片区域的灵性背景噪音存在一种不自然的“平滑”，仿佛被什么东西刻意抹平或遮蔽了。 有蹊跷。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借助各种障碍物隐藏身形。 随着距离拉近，他逐渐看清了，在那片引擎残骸的阴影深处，竟然隐藏着一个不起眼的、由某种暗色金属构成的拱门。 拱门表面光滑，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与周围锈迹斑斑的环境格格不入。 拱门内部，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 而在拱门旁，倚靠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仿佛由无数块破碎镜片缝合而成的长袍，那些镜片角度各异，却没有映照出周围的任何景象，只有一片片扭曲的、流动的暗色旋涡。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光滑的、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同样是哑光材质，不反射光线。 藏镜人。 他仿佛与那片黑暗和那扇拱门融为一体，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等待猎物上门的幽灵。 林恩能感觉到，周围那种信息遮蔽的力场，正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就像是一个信息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窥探。 如何接近直接上前，恐怕会立刻被当成肥羊。 林恩大脑飞速运转。 他回想起老瘸腿的提醒—— “藏镜人”只对“有趣”的东西和“足够”的代价感兴趣。 他摸了摸身上，现金所剩无几，寻常的宝物恐怕也入不了对方的眼。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贴身收藏的、镶嵌着黑色碎片的头骨上。 这东西代表着“终结”，与“藏镜人”这种隐匿、吞噬信息的气质，似乎有某种诡异的契合。 而且，它本身也足够“有趣”和危险。 赌一把。 林恩深吸一口气，不再隐藏，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径直向着那扇拱门和那个无面的身影走去。 在他踏入对方力场范围的瞬间，藏镜人那无面的面具“转”向了他。 虽然没有眼睛，但林恩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陌生的访客。” 一个中性、毫无波澜、仿佛经过特殊处理的声音直接响起，来源不明，似乎是从周围的空间共振产生，“你携带的‘回响’……很有趣，矛盾，痛苦，还有一丝……令人战栗的‘终末’气息。” 他果然感知到了头骨。 林恩停下脚步，将包裹着夜莺的斗篷稍稍掀开一角，露出她那张非人的、静滞的面容和手臂上那道散发着不稳定微光的裂纹。 “我需要‘星黯铁’。” 林恩开门见山，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用来稳定她。” 藏镜人的“目光”在夜莺身上停留了更久，那无面的面具似乎都微微前倾，流露出一种极度的好奇。 “一个……行走的‘悖论’，被强行静滞。”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兴趣，“维持这静滞的力量……更高位格……是‘源初’的碎片！你比我想象的更有价值，访客。” 林恩心中凛然，对方一眼就看穿了这么多。 “开出你的条件。”林恩沉声道，将那个镶嵌黑色碎片的头骨拿了出来，托在掌心，“这个，作为诚意。” 黑色碎片暴露在空气中，那股死寂、终结的气息更加明显，与周围藏镜人散发出的信息遮蔽力场产生了某种共鸣，使得那片黑暗都仿佛波动了一下。 藏镜人的“目光”瞬间被头骨吸引。 “……‘寂灭之核’的碎片……”他低语，带着一种确认般的赞叹，“来自‘永眠边缘’的纪念品……确实是非常、非常有趣的‘诚意’。”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 那无面的面具再次“看”向林恩。 “星黯铁，我有。” 藏镜人缓缓说道，“但它的价值，远超你这块碎片。 不过……我对你，和你的‘悖论女伴’，更感兴趣。” 他伸出一只戴着同样不反光黑色手套的手，指向林恩。 “我可以给你足够封印那道裂纹的星黯铁。 代价是——”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你欠我一个人情。 一个在未来，我需要时，你必须偿还的‘人情’。 并且，允许我……记录下你们接下来三个月内，所有在公共场合（以底巢标准）的‘存在轨迹’。” 记录存在轨迹。 这意味着藏镜人将能在未来三个月内，一定程度上掌握他们的行踪。 这是一个极其苛刻且危险的条件。 人情债难还，而被这样一个神秘存在时刻记录行踪，更是将自己置于未知的风险之中。 林恩看着怀中静滞的夜莺，看着她手臂上那道仿佛在嘲笑他无能的裂纹。 他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以。”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契约成立。” 藏镜人似乎满意了。 他手一挥，一小块鸽子蛋大小、散发着深邃幽光、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光线和波动的“星黯铁”，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缓缓飘向林恩。 同时，林恩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冰冷的波动扫过自己和夜莺，仿佛一个无形的烙印被打下。那是记录开始的标志。 林恩接过那块冰冷沉重的星黯铁，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 “提醒你一句，访客。” 藏镜人那无面的面具似乎“看”了一眼锈墙的深处，“‘缄默机械堡’的猎犬鼻子很灵，‘观测者’的目光也从未离开。 带着这么显眼的‘回响’，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的身影连同那扇拱门，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般，缓缓消散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剩下林恩，抱着夜莺，握着一小块救命的星黯铁，以及一身沉重的新债务和未知的注视。 他不敢停留，立刻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快速离去。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用这块星黯铁，封印住夜莺手臂上的裂纹。 而锈墙的暗处，似乎有更多的眼睛，在他离开后，悄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