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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微微一怔，还是开口问道：“小朋友，请问一下，周扬家……怎么走” 问自己家的路，这种感觉，奇特而又心酸。 “你找周扬大叔啊”那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云，“前面那座最大的青砖瓦房，就是他家啦。不过你现在去，估计他们正在吃饭呢。” “多谢。” 周云道了声谢，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最大的青砖瓦房原来搬地方了……看来，爹娘这些年，过得还算不错。 他顺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缓缓走去。很快，一座在整个小牛村都显得格外气派的院落，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院门是崭新的，门上还贴着早已褪色的新春对联。院墙之内，隐约传来一阵饭菜的香气，以及……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兴奋地嚷嚷着什么，还有一个女童银铃般的笑声。 周云的脚步，再次停在了门外。 他能清晰地听到，院子里，有四道不同的声音。一道是父亲周扬的，气息比十年前更加沉稳厚重；一道是母亲李芸锦的，气息依旧是那般温柔平和；还有两道，是完全陌生的、充满了活力的、属于孩童的气息。 那就是……他的弟弟和妹妹吗 周云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 他发现，自己曾一指点杀道境大妖的手，此刻，在面对这扇薄薄的、代表着“家”的木门时，竟然重若千钧，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就在他心中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际。 “吱呀——” 院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系着围裙、手中还端着一盆热水的妇人，走了出来，她正准备将洗碗水泼到门外。 妇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六七岁的年纪，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一些细微的皱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那温婉秀丽的轮廓。她的手上，布满了操持家务留下的薄茧。 正是他的母亲，李芸锦。 李芸锦抬头，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白衣少年，不由得一愣。她以为是哪家来走亲戚的公子哥儿，迷了路。 “这位公子，”她有些拘谨地开口，脸上带着一丝询问的微笑，“您……是找人吗” 周云看着那张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脸，看着母亲那双依旧温柔的眼睛，以及鬓角处那一缕不易察觉的银丝。 十三年来的所有思念、所有委屈、所有孤独，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翻涌的、滚烫的岩浆，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眼泪已是不受控制的流下。 “娘……”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个，他念了十多年，也盼了十多年的字。 “……是我。” “……我是云儿。” 李芸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手中的那盆热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热水溅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眼睛，死死地、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 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双与众不同的、仿佛蕴含着星辰的湛蓝色眼眸，以及那一声……那一声她只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带着哭腔的“娘”。 尘封了十三年的记忆，轰然决堤！ “云……云儿” 她的嘴唇哆嗦着，伸出那双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却又不敢。 她怕，怕这只是又一个，和过去三千多个日夜里一样的、一触即碎的梦。 “是……真的是你吗我的云儿……”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眼角滚滚滑落。 “娘，是我，我回来了。” 周云再也控制不住，他上前一步，将那具颤抖的、温暖的身躯，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娘……孩儿不孝，让您……挂念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芸锦抱着自己那失而复得的儿子，感受着那真实而温暖的怀抱，终于放声大哭，将这十三年的思念与担忧，尽数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怎么了芸锦，外面是谁啊” 一个沉稳的男声从院内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正是他的父亲，周扬。 当周扬看到门口那相拥而泣的母子二人，看到那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英武不凡的白衣少年时，他整个人，也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云……云儿”他那粗犷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音。 周云松开母亲，转过身，看着那个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的、沉默如山的男人。他的眼眶，再次红了。 他对着周扬，郑重地、深深地，跪了下去。 “爹娘，孩儿……回来了。” 周扬的眼圈，瞬间红了。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周云从地上狠狠拉起，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声音哽咽，却强撑着笑道：“好！好小子！回来就好！长高了！也壮实了！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就在这时，两个小小的身影，从屋里好奇地探出头来。 两个长相颇为相似，约莫七八岁的孩子。他们看着眼前这又哭又笑的混乱场面，脸上充满了困惑与一丝害怕。 “爹，娘，他是谁啊你们怎么都哭了”那男孩壮着胆子问道。 李芸锦擦了擦眼角，拉过两个孩子，轻声说：“平儿，灵儿，来，快叫哥哥。这是你们大哥，周云，他回家了。” 周平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人。周灵儿躲在哥哥身后，露出半个小脸。 周云蹲下身，掏出一样样东西。他先拿出一尊木雕将军和一柄桃木剑，递给周平：“平儿给，这是大哥给你准备的。” 周平眼睛一亮，小心翼翼接过木雕和木剑：“是将军！” 接着周云又拿出一个穿着粉裙的布娃娃和一把糖人，递给灵儿：“这些是给灵儿的。” 灵儿看着糖人，小声问：“都是给我的吗” 周云点点头：“嗯，都是给灵儿的。”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齐声说：“谢谢大哥。” 周平摆弄着木剑，突然抬头问：“大哥以后都在家了吗” 周云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 一声“大哥”，让周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十年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当晚，周家的饭桌上，摆满了李芸锦亲手做的、最丰盛的菜肴。 一家五口，终于在阔别了十年之后，第一次，完整地，团聚在了一起。 饭桌上，没有太多的话语。 爹娘只是不停地给周云夹着菜，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他们问他在宗门过得好不好，苦不苦，却从不问他修行到了何种境界，学了何等仙法。 因为在他们眼中，他不是什么天骄，也不是什么修士。 他只是他们的儿子，是那个离家十三年，终于归来的……云儿。 周云吃着那熟悉的、充满了“家”的味道的饭菜，听着弟弟妹妹在一旁叽叽喳喳地争论着明天要去哪里炫耀自己的新玩具。 他那颗在荒域中漂泊、在杀伐中变得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这股最平凡、也最真实的温暖，彻底融化。 十三年恍如一梦。 但这个梦，无比的真实，无比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