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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周云正靠着残破的船壁，缓缓地调息。 他的脸色，比赵铭大师还要苍白，仿佛一张透明的纸。 嘴角挂着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显示出他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作为那场精神风暴最主要的目标，他承受了那股恐怖意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冲击。 若非他以空间本源之种和磅礴力量硬抗，在那一瞬间，他的意识便会被彻底冲垮，沦为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周道友！”柳如烟心中一紧，连忙来到他身边。 然而，她还未伸出手，周云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其中没有了往日的平静与深邃，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的星光，以及一片正在剧烈翻腾、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的混乱星海。 那股冰冷、浩瀚、视万物为刍狗的机械意志，依旧如同梦魇般，在他的识海深处，不断回响。 仅仅是回想起那八个字，周云的神魂便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我没事。” 他对着柳如烟，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 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堪堪站稳。他的目光，扫过船舱内的每一个人。 萧长风大师嘴角溢血，正盘膝调息，显然也在那精神冲击中受了不轻的伤。 赵武和他带领的那三名玄甲卫斥候，因为修为最低，反而伤得最轻，只是被灵舟破碎的冲击震得七荤八素，此刻正挣扎着爬起来，一脸的茫然与后怕。 “赵武，检查灵舟损毁情况。” 周云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这群惊魂未定的修士，找到了主心骨。 “是！”赵武立刻应道。 他和那几名斥候，开始逐一检查众人的伤势，并将还能动弹的人，组织起来，开始对残破的“暗鸦”号进行紧急排查。 半个时辰后，初步的结果，汇总到了周云的面前。 “报告周师兄。” 赵武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赵铭大师与萧长风大师神魂受创严重，需要静养。其他道境修士，皆有不同程度的神魂震荡，但无性命之忧。至于我，只是皮外伤。” “灵舟的情况……很糟糕。” “‘暗鸦’号的主体结构，在空间湮灭中，被抹去了近三成。隐匿阵法全毁，防御阵法也已崩溃。最关键的‘虚空跃迁’核心，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已无法再进行长距离传送。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无法进行虚空跃迁。 这六个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直接返回极渊界，只能依靠灵舟常规的动力，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域外战场中，进行龟速航行。 而一艘失去了隐匿与防御能力的灵舟，在这片刚刚苏醒的“蜂巢”之中，无异于黑夜中一盏摇摇欲坠的明灯，随时可能吸引来致命的“飞蛾”。 船舱内，刚刚才稳定下来的一丝士气，再次跌入谷底。绝望，如同瘟疫般，开始在众人心中蔓延。 “都过来。” 就在这时，周云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盘膝坐在主控舱的中央，示意众人围拢过来。 “周道友……” 萧长风大师也睁开了眼，他看着周云，眼中充满了忧虑与自责， “是老夫无能，未能提前察觉到那陷阱……” “不怪您，萧大师。” 周云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敌人。它的智慧与手段，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认知。这一次，我们败了，败得很彻底。但，我们并非一无所获。” 他抬起头，那双混乱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光芒。 他将自己在精神冲击中所“看”到、所“听”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是一片由无数黑色金字塔组成的，覆盖了整个星域的巨大网络。一支支由亿万机关傀儡组成的钢铁洪流，正在一个个生机勃勃的世界中，进行着无情的‘收割’。” “它们的意志，冰冷而统一。它们称呼自己为……‘净化者’。而它们的理念，或者说，它们的‘道’，只有八个字。” 周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这八个字，如同八柄来自异世界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道心之上！ 在场的，无一不是天玄界最顶尖的精英。 他们修仙问道，求的是长生久视，求的是超脱凡俗，求的是肉身成圣，与天地同寿。 他们毕生的追求，都建立在对“血肉之躯”的不断打磨与升华之上。 可现在，一个闻所未闻的、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敌人，却用最直接、最冰冷的方式，告诉他们： 你们所珍视的一切，你们引以为傲的道体，你们那所谓的“仙人之躯”，在它们眼中，不过是“苦弱”的代名词！ 真正的永恒，真正的“飞升”，在于舍弃这脆弱的血肉，化为冰冷的、永恒的……机械！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道法之争，这是两种文明，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哲学”之间，最根本的、无法调和的冲突！ “荒谬！一派胡言！” 赵武第一个跳了起来，他那年轻的脸上，涨得通红， “我辈修士，淬炼肉身，感悟天地，方为正道！这些没有魂魄的铁疙瘩，也配谈‘飞升’！” 然而，他的话语虽然激昂，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因为，他们刚刚才亲眼见证了，这些“铁疙瘩”所拥有的、足以抹去一切的恐怖力量。 “不，或许……并非荒谬。” 说话的，是神魂受创最重的赵铭大师。 他靠在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眼中却闪烁着一丝属于符箓宗师的、疯狂的思索之光。 “周道友，你还记得吗‘幻灵界’，其核心，便是源自万年前碎星古界的战利品——‘神经网络技术’。” “我之前一直不解，到底是何等文明，才能创造出如此精妙的、能将意识与虚幻连接的技术。现在想来……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用错了。” 他看向众人，声音变得有些干涩：“我们，用它来‘模拟’。而它的创造者……或许，是用它来‘上传’。” “上传”柳如烟不解地问道。 “对，上传！” 赵铭大师的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舍弃‘苦弱’的血肉之躯，将纯粹的‘意识’，上传到永不腐朽的机械之中，上传到那个由无数金字塔构成的巨大‘网络’之中，从而实现另类的‘永生’与‘飞升’！这……或许才是这门技术的真正用途！” 赵铭大师的推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