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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时，外面已是夜色深沉。 来的不是罗兰，而是一名轮值的圣殿骑士，面容冷硬，手里端着的不是柔软的枕头，而是一碗清水和一块黑麦面包，标准的禁闭食粮。他将东西放在石板上，动作粗鲁，甚至有几滴水溅了出来，落在栖欢的裙摆上。 “吃吧。”骑士的声音毫无感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显然听说了白日里发生的事，对这位胆敢冒犯勇者的候补圣女缺乏好感。 栖欢蜷在墙角，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裙摆上那点湿痕让她更加不快，胃里空荡荡的感觉也让她烦躁。那粗糙的黑麦面包，光是看着就觉得拉嗓子。 “拿走。”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命令道。 骑士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转身欲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脚下不知怎地一滑，仿佛踩到了某种滑腻的东西，整个人重心瞬间失控。砰地一声闷响，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沉重的盔甲与石板地面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碗清水精准地翻倒，全泼在了他自己脸上和胸甲上，狼狈不堪。 “你！”骑士又惊又怒，猛地抬头看向栖欢，怀疑是她搞的鬼。 可栖欢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连头都没回，只是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吵什么吵，出去。” 骑士挣扎着爬起来，脸上火辣辣的，胸甲湿漉漉地滴着水，看向栖欢的眼神惊疑不定。他确信刚才周围没有任何障碍物。难道是……神殿的古老惩戒显灵了他不敢再多待，带着一身的狼狈和水渍，匆匆离开了忏悔室，连门都忘了关严。 【咦宿主，他怎么了平地摔】 系统疑惑地出声。 栖欢根本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她只觉得又冷又饿，身下的石板寒气不断往上冒，让她纤细的身体微微发抖。委屈和愤怒交织，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讨厌这里，讨厌所有人。 与此同时，神殿深处，大主教的书房内。 年迈的主教正对着水晶球，与一位远在边境的主教通讯，言辞激烈地数落着栖欢今日的恶行，尤其是她那不可理喻的骄纵和对勇者的不敬。 “……必须严加管教！如此心性，如何配得上圣女之位简直是光明神的耻辱！”他越说越气，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桌上那杯他最喜爱的，用金盏花蜜泡的热饮，想要润润发干的喉咙。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杯柄的瞬间，那只雕刻着圣纹的珍贵水晶杯，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从杯底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在他惊愕的注视下，碎裂开来。温热的、带着甜香的液体瞬间倾泻，流淌在他面前摊开的、一本极为珍贵的古老圣典手抄本上。 “啊！”大主教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抢救，然而金色的蜜汁已经迅速浸透了泛黄的羊皮纸，模糊了上面用金粉书写的圣言。他心疼得脸都白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懊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悸。 是巧合吗他看着那堆碎裂的水晶和污损的圣典，眉头紧紧锁起。 夜色渐深，负责看守忏悔室区域的另一名骑士正在走廊上巡逻。他与白日里摔倒的那位骑士交好，听说了同伴的意外后，心里对里面那位惹是生非的候补圣女更添了几分厌恶。他故意放重了脚步，盔甲摩擦发出铿锵之声，试图干扰里面人的清静。 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脖颈后吹过一阵极其阴冷的风，冻得他一个激灵。这感觉转瞬即逝，但他却莫名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连墙壁上圣光石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些许。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走廊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随着光线的微弱晃动而扭曲，竟有那么一瞬，不像他自己，反而像某种张牙舞爪的怪物。 一股无名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骨。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再故意制造噪音，加快脚步离开了这片区域。 忏悔室内，栖欢又冷又饿，根本睡不着。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小声委屈地抽噎着，不是因为悔过，纯粹是生理上的难受和心理上的憋屈。 “好冷……好硬……讨厌死了……”她断断续续地抱怨着，声音带着哭腔，“罗兰是个笨蛋……主教是老古板……那个艾莉娅……也讨厌……” 她没有祈求，只是在发泄。 然而，就在她低泣的时候，石室里那盏原本昏黄黯淡的圣光石，光芒极其微弱地、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了稳定。紧接着，一丝丝极其稀薄、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黑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从墙壁、地板的微小缝隙中悄然渗透出来。 它们并非实质，更像是一种能量的凝聚。它们没有靠近栖欢，而是无声无息地缠绕上那张冰冷的石板床。奇异的是，石板那刺骨的寒意，竟在这些黑雾缠绕下，开始缓缓消退，逐渐变得温润，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类似于暖玉般的温度。 同时，一股极其淡薄、带着某种古老沉静气息的暖意，开始在这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来，悄然驱散着那挥之不去的潮湿和霉味，却又小心地避开了栖欢所在的角落，没有引起她丝毫的警觉。 栖欢哭着哭着，忽然觉得周身似乎没那么冷了，那股让她作呕的霉味也淡了很多。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哭累了感官麻木了。她依旧觉得委屈，依旧讨厌这里，但身体的极度不适感，却在不知不觉中缓解了许多。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抽噎声渐渐微弱，最终沉沉睡去。 在她陷入沉睡后，那些细微的黑雾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石板的温度依旧维持着那份不寻常的温暖，空气里的暖意也尚未完全消散。 唯有那盏圣光石，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了几分，仿佛被某种力量悄然汲取了能量。 遥远的遗忘神域深处，那亘古的死寂仿佛从未被打破。但在那沉睡意识的表层，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满意的情绪碎片，如同流星般一闪而逝，随即再次沉入无边的空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