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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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洞穴内仿佛被拉长，又被压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规律的劳作逐渐抚平了初来时的惊悸与不安。林栖的洞穴，这个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寂静王国，因为沈云疏一行人的加入，渐渐染上了不一样的烟火气。 沈云疏深知“付出才有回报”的生存法则，将团队的管理才能发挥到了极致。她根据每个人的体力和能力，进行了明确的分工： 沈云墨成了林栖狩猎时的固定助手兼学徒。少年人学习能力强，体力恢复快，他不再仅仅是被保护的对象，而是努力模仿着林栖的每一个动作，从辨认兽踪到设置陷阱，从潜行匿踪到致命一击。林栖依旧沉默，但偶尔会在沈云墨动作出错时，用石矛轻轻点一下他的手腕，或者在他成功布置好一个精妙的套索后，投去短暂的一瞥。这对沈云墨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励。 春婶和王氏则负责将狩猎获得的肉食，用沈云疏指导的方法，切成薄片，用粗盐仔细揉搓后，挂在洞口通风处风干，或者利用白日炽热的阳光在洗净的平坦石板上曝晒。她们还负责采集来的蕨菜、野菜的清洗、焯晒，以及用那些质地坚韧的植物纤维搓制绳索。洞穴的一角，逐渐挂起了一排排暗红色的肉条和深绿色的菜干，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食物储备气息。 阿禾和大丫这两个女孩，则展现了惊人的细心与耐心。她们负责照料那个小小的渗水泉眼，确保取水区域的绝对洁净，并按照沈云疏的要求，用细沙和炭粒定期维护过滤装置。她们还跟着辨认和整理草药，将林栖带回的和她们自己采集的药材，分门别类，晾晒在通风的石片上。铁蛋也不再只是累赘，他会跟在姐姐们身后，帮忙递送一些小而轻的物件，小脸上渐渐有了属于孩童的、专注的神情。 沈槐身体依旧虚弱，但他主动承担起了“内务管理”。他用找到的柔韧藤条和木棍，修补加固洞穴里简陋的用具，编织新的背篓和垫子，甚至尝试用黏土烧制粗糙但实用的陶坯，以替代那些容易破损的竹筒木罐。他沉默地做着这一切，用行动弥补着自己无法参与重体力劳动的遗憾。 而沈云疏自己，则是整个体系的核心枢纽。她不仅要协调所有人的工作，确保效率，更要不断思考如何改进技术，提升生存质量。 制盐工艺在她的主导下持续优化。她带着沈云墨和阿禾，在距离洞穴更远一些、但更为安全的一处岩壁下，找到了品质更好的卤石矿脉。她改进了过滤层，增加了活性炭（用密闭烧制木头得到）的比例，使得产出的盐更加雪白纯净。她甚至尝试了“晒盐法”，在阳光猛烈的正午，将浓度高的卤水泼洒在巨大的、被晒得滚烫的平坦岩石上，利用自然热能加速结晶，虽然产量不稳定，却极大地节省了宝贵的燃料。 这些细微却切实的进步，林栖都看在眼里。他依旧很少说话，但与沈云疏等人的互动，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他会默认沈云疏对物资的调配，会在发现一种新的、可大量采集的块茎植物时，用眼神示意她跟上辨认，会在沈云疏用新烧制的陶罐煮出第一罐没有异味的肉汤时，默默喝掉自己那一份。 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和日渐熟悉的默契，在洞穴中悄然滋生。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如同林间晨雾，美丽却易散。 这日午后，林栖独自外出巡视陷阱，沈云疏正带着阿禾和大丫在洞穴附近采集一种可以用于编织的韧皮灌木。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林间只有鸟鸣和她们采摘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突然，一阵极不协调的、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林间的宁静。沈云疏心中一凛，立刻打了个手势，三人迅速蹲下身，隐没在茂密的灌木丛后，屏住了呼吸。 来人是沈云墨。他脸色发白，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眼神里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惊惶。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半截箭矢。 “阿姐！”看到沈云疏，沈云墨几乎是扑了过来，将手中的断箭递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音，“你看这个！在林子里，靠近东边那个山脊的陷阱旁发现的！” 沈云疏接过那半截箭矢。箭杆是常见的硬木，但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大力折断。真正让她瞳孔骤缩的，是箭镞部分。那不是猎户常用的骨镞或简单磨制的石镞，而是——铁镞！虽然打造得粗糙，边缘甚至有些卷刃，带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但确确实实是铁质的！箭尾的羽毛也已经残破不堪，沾着些许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猎户不会有铁箭。在这灾荒年月，铁器是极其珍贵且被严格管控的物资，普通猎户根本无力拥有，也舍不得用在狩猎上，更多的是作为防身的武器。这箭，属于武装人员。 “在哪里发现的具体位置”沈云疏的声音异常冷静，但攥着断箭的手指关节已经微微发白。 “就在东边山脊往下，那片有好多乱石堆的地方。”沈云墨急促地描述着，“我和林……林大哥前几天在那里设了个对付野猪的大套索。今天去查看，套索被触发了，但只套住了一只被啃得只剩骨头的野兔残骸，旁边地上就插着这半截箭，还有……还有不少杂乱的脚印，不像是一个人留下的。” 被啃食的野兔残骸，触发了的陷阱，折断的铁箭，杂乱的脚印…… 沈云疏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一幅画面：一伙携带武器的人，可能是在追踪猎物，也可能是在漫无目的地搜寻，触发了陷阱，得到了意外的“收获”（那只野兔），却在争执或匆忙中，有人被箭所伤（或是其他原因导致箭矢折断遗落）…… 这伙人，是什么来头流匪溃兵还是……其他大型流民团体派出的搜索队他们是否发现了陷阱是人为设置的他们是否还在附近 “林栖兄台呢”沈云疏立刻问。 “林大哥查看了痕迹，脸色很不好看。他让我立刻回来报信，他自己……往更深的地方追查去了。”沈云墨答道，脸上满是担忧，“阿姐，那些人……” “别慌。”沈云疏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同样吓得小脸煞白的阿禾和大丫，“这件事，回去后先不要声张，尤其不能让爹娘和春婶他们知道，徒增恐慌。一切等林栖回来再说。” 她将断箭小心地藏入怀中，那冰冷的铁质触感隔着衣物也能清晰感受到，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 返回洞穴的路上，沈云疏感觉每一步都格外沉重。原本觉得相对安全的这片山林，瞬间变得危机四伏。东边的山脊，虽然距离洞穴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但谁能保证那伙人不会继续向这个方向搜索铁箭的出现，意味着对方的武力远超他们，即便是林栖，面对成群结队、持有铁器的武装人员，恐怕也难以正面抗衡。 洞穴里，王氏和春婶正在将新晒好的肉干收纳起来，沈槐在打磨一个新做的木楔，铁蛋在角落里摆弄着几颗光滑的石子，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有序。但这平静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沈云疏强迫自己露出和平常一样的表情，安排阿禾和大丫去整理新采集的韧皮，自己则帮着春婶收拾肉干，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洞穴之外，飞到了那片可能隐藏着未知危险的山林，飞到了独自前去探查的林栖身上。 黄昏时分，林栖回来了。他依旧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带着一身林间的寒气和尘土。他的面具依旧扣在脸上，但沈云疏能感觉到，他那双露出的眼睛里，寒意比往日更重。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水洼边，舀起一竹筒水，仰头灌下。然后，他走到火堆旁，坐下，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久久不语。 洞穴里的气氛，因他的沉默而变得凝滞。连最懵懂的铁蛋，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安静地缩到了母亲身边。 沈云疏走到他对面坐下，没有立刻询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许久，林栖才抬起眼，目光穿过火焰，落在沈云疏脸上。他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五个人。至少。有刀，有弓。”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不是猎户。是吃人的狼。” “吃人的狼”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沈云疏的耳中，让她浑身一僵。林栖的判断，她毫不怀疑。他能分辨出野兽和人的区别，更能分辨出普通流民和那些已经突破人性底线的“两脚狼”之间的区别。 “他们……发现这里了吗”沈云疏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林栖摇了摇头，但眼神并未放松：“痕迹向东去了。但，不够远。” 不够远。这意味着危险并未解除，那伙人很可能还在附近区域活动，甚至可能因为寻找食物而逐渐向洞穴所在的方向靠近。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沈云疏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必须加强戒备，也要做好随时转移的准备。” 林栖看着她，面具后的目光深邃难辨。他忽然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递到沈云疏面前。 那是一把带鞘的匕首。鞘是旧木头磨制的，很简陋。但当他拔出匕首时，一道冷冽的寒光映亮了沈云疏的眼。匕首不长，却异常锋利，刀身有着粗糙但实用的血槽，材质明显是铁，甚至带着一点钢口。 “给你的。”林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洞里，你管事。” 沈云疏愣住了。这把匕首，显然比他那把骨刀珍贵得多。他将这武器交给自己，并明确她在洞穴内的管理权，这不仅仅是对她能力的认可，更是在这突发危机下，一种责任的托付和联盟的确认。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把沉甸甸的匕首。冰冷的刀柄入手，带来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多谢。”她郑重地说道，将匕首紧紧握住，“我会守好这里。” 林栖不再多说，重新将目光投向火焰，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 但沈云疏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断箭的出现，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他们短暂的蛰伏生活之上。外界的残酷，从未远离。而她和林栖之间，那基于生存的合作关系，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外部威胁，被赋予了更深层、更紧迫的意义。 她摩挲着怀中那半截冰冷的断箭，又握紧了手中新得的匕首。目光扫过洞穴里尚不知情的家人，最终与林栖沉默的身影交汇。 必须尽快找到周砚。必须拥有更强的自保力量。也必须，为可能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做好万全的准备。夜色，再次降临，将洞穴包裹，但这一次，洞内的火光，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燃烧得更加警惕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