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月下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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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如同褪色的血渍，从天边彻底消失。灰白色的硝土坡地被迅速弥漫的暮色吞噬，只留下那片乱石堆附近、尚未完全干涸的漆黑粘液，在愈发浓重的黑暗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微弱反光。那个模糊的、带着蹼状的巨大印记，像是一个烙在每个人视网膜上的恐怖符号，无声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存在。 寒意并非来自逐渐降低的气温，而是从骨髓深处钻出，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刚刚因为抵达目的地面产生的一丝微弱振奋，此刻已被碾得粉碎。王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惊叫溢出喉咙，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残叶。春婶双腿一软，若非沈槐及时扶住，几乎瘫倒在地。阿禾和大丫紧紧抱在一起，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向胆大的沈云墨和石头，也脸色煞白，呼吸急促，握着武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沈云疏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挣脱束缚。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可怖的印记上移开，看向林栖和周砚。林栖依旧蹲在原地，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沾了粘液的泥土，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极力从这有限的线索中拼凑出更多关于对手的信息。周砚则已缓缓站起身，左手紧握腰刀，目光如同最警惕的头狼，扫视着周围迅速被黑暗笼罩的密林，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了随时可以迎敌或发出警告的姿态。 “它……它刚走……”沈槐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们……我们还挖吗” 这个问题抛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沈云疏。希望与死亡近在咫尺，抉择的重担再次压在她的肩上。 沈云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甜腥和硝土混合气味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强行冷静下来。撤退退回那个岩石平台，意味着坐视最后的希望溜走，食物危机、水源危机、武器升级的停滞，每一样都足以在不久的将来摧毁他们。前进则要在这头刚刚离开、随时可能返回的怪物巢穴边，虎口夺食。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惊恐而疲惫的脸，掠过周砚凝重而坚定的眼神，最后与林栖那双在暮色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眸子对上。 “挖！”这个字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不能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林栖哥，周大哥，我们需要立刻确定一个最快捷、最隐蔽的采集方案，以及撤离路线。” 她的果断像是一针强心剂，驱散了些许弥漫的恐惧。林栖立刻站起身，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快速指向硝土坡地靠近密林边缘的一处：“那里，土层最厚，颜色最正，杂质少。我们从那里开始，动作要快，只取表层最容易挖掘的。” 他又指向来时那条迂回小路侧后方，一处更陡峭、但植被更稀疏的碎石坡：“如果……如果它回来，我们从那里撤，虽然难走，但距离平台更近，而且视野相对开阔，不容易被伏击。” 周砚补充道：“不能点火把，火光和烟雾会暴露我们。只能借助月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一弯苍白的新月正从山脊后缓缓升起，洒下清冷微弱的光辉。“云墨，石头，阿昌，你们三个负责警戒，背对背，盯住三个方向，尤其是密林和乱石堆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不要有任何犹豫！” “是！”三个少年强压着恐惧，用力点头，迅速按照周砚的指示站好位置，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不敢有丝毫懈怠。 “爹，春婶，娘，你们带着阿禾、大丫和铁蛋，退到那片灌木丛后面，随时准备往碎石坡方向跑。”沈云疏指向林栖确定的撤离路线起点，“如果我们示警，你们不要管我们，立刻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王氏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槐一把拉住，他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重重点头：“你们……小心！”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和拖累，都可能是致命的。 安排妥当，真正的冒险开始了。 沈云疏、林栖和周砚三人，如同鬼魅般潜到那片选定的硝土矿层前。林栖和周砚用腰刀和石斧迅速而无声地刨开表层干燥的浮土，沈云疏则用一块带来的厚布，将挖出的、带着明显咸涩味道的灰白色土壤飞快地包裹起来。月光下，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拭。 周围死寂得可怕。只有刀具挖掘泥土的沙沙声，以及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那甜腥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混合着硝土的碱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沈云疏感觉自己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每一次布料摩擦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仿佛随时会惊醒沉睡在黑暗中的恶魔。 时间在极度紧张中缓慢流逝。一个包袱很快装满，沈云疏将其扎紧，轻轻推到一边，又迅速铺开另一块布。林栖和周砚的动作更快，汗水浸湿了他们背后的衣衫，在清冷的月光下蒸腾起淡淡的白汽。周砚的右臂无法用力，全靠左手和腰腹力量支撑，每一次挥动石斧刨土，都会牵动右肩的伤处，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负责警戒的三个少年，眼睛瞪得酸涩发痛，也不敢眨一下。沈云墨死死盯着那片残留着粘液和碎骨的乱石堆，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什么巨大的黑影从中扑出。石头和阿昌则分别盯着左右两侧的密林深处，那里黑暗浓重，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突然，阿昌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极力压制着颤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道：“那边……林子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停止！ 林栖像狸猫般无声地窜到阿昌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凝神望去。周砚和沈云疏也立刻伏低身体，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月光下的密林，影影绰绰。只见远处一片灌木丛轻微地晃动了几下，随即，一只体型硕大、毛色灰黑的野猪，低着头，哼哼唧唧地钻了出来，它似乎并未察觉到这边的人类，只是用鼻子在泥土里拱着，寻找着食物。 虚惊一场！ 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回一点，但依旧不敢放松。野猪的出现，说明这片区域并非完全没有其他生物，但也可能……是某种掠食者驱赶过来的 林栖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但动作要更加轻缓。 采集工作再次开始，但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那只野猪在附近徘徊了一会儿，似乎对硝土没什么兴趣，又晃晃悠悠地钻回了密林。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已经装满了四个不小的包袱，估摸着重量足够进行数次提纯试验了。 “够了。”沈云疏当机立断，“再多会影响我们撤离的速度。” 林栖和周砚也立刻停手。三人迅速将包袱捆扎结实，各自背负起来。硝土沉甸甸的，压在肩上，却让人感到一种异样的踏实。 “撤！”林栖低喝一声，率先向碎石坡方向移动。 沈云疏和周砚紧随其后，沈云墨三人则保持着警戒队形，缓缓后撤。躲在灌木丛后的沈槐等人，看到他们开始撤离，也立刻按照事先的安排，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条陡峭的碎石坡。 撤退比来时更加艰难。背负着沉重的硝土，走在湿滑陡峭的坡道上，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碎石在脚下滚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让每个人的心都随之揪紧。 就在他们即将攀上碎石坡中段，已经能够隐约望见上方平台轮廓的时候，异变陡生！ “呜——嗷——” 一声低沉、沙哑，完全不似任何已知野兽的嗥叫声，陡然从下方硝土坡地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尖锐，又混合着粘液翻滚般的咕噜声，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寂静！ 紧接着，是密林被巨大力量强行撞开的哗啦巨响，以及一种沉重物体快速拖拽过地面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回来了！而且，似乎被激怒了！ “快！快跑！”林栖厉声喝道，此刻再也顾不得掩饰声响。 所有人如同被鞭子抽打一般，爆发出全部的潜力，拼命向坡顶爬去。沈槐和王氏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拉着铁蛋和阿禾，春婶和大丫也手脚并用，沈云墨和石头、阿昌则一边回头警惕下方，一边奋力攀爬。 周砚因为右肩受伤，背负硝土后平衡更差，脚下几次打滑，都被眼疾手快的沈云疏和林栖死死拉住。沈云疏感到自己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微微颤抖，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下，耳边那越来越近的、混合着嗥叫和拖拽声的恐怖声响，是唯一的催命符。 终于，他们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岩石平台。林栖和周砚几乎是同时返身，不顾一切地将后面的人一个个拽上来。 当最后一个人——几乎是瘫软的王氏和铁蛋——被拉上平台时，下方碎石坡的尽头，密林的边缘，一个庞大而模糊的黑影，猛地撞断了几棵小树，出现在了月光之下！ 距离尚远，月光黯淡，看不清具体形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如同小型牛犊般大小的轮廓，身躯似乎覆盖着湿滑粘稠的深色物质，在月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它没有立刻冲上碎石坡，而是停在了坡底，那颗看不清形状的头颅转向平台的方向，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鬼火，在黑暗中亮起，死死地盯住了平台上的众人！ 一股浓郁得令人窒息的甜腥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顺着山坡汹涌而上，瞬间笼罩了整个平台。 它就在下面！隔着一段陡坡，与他们对峙！ 没有人敢动，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沈云疏能听到自己牙齿不受控制打架的声音，她紧紧握住腰间的短匕，冰冷的刀柄也无法驱散她掌心的冷汗。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他们身上缓缓移动，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残忍而冰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