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黑烟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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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林子上空那一道突兀升起的黑烟，如同滴入净水的浓墨，瞬间搅乱了洞穴内刚刚因水车成功而生的欢欣气氛。低沉有力的水轮转动声依旧在耳畔回响，但那“咕噜”的韵律此刻听来，却仿佛带着一丝不安的节拍。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刚刚冲进来的阿昌身上。少年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奔跑和惊惧而涨红，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看清楚了确定是王参事营地方向”周砚的声音沉稳，率先打破了寂静。他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淬火”上，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岩壁，直抵那烟起之处。 阿昌用力点头，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确定！就在岔路口那边，烟柱很浓，直往上冒，绝不是炊烟！我看着它起来的！” 沈云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她看向林栖，无需多言，林栖已微微颔首，身形一动，便如同融入阴影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掠向通往第二个出口的通道。他的弓箭在肩头微微一颤，旋即隐没在黑暗里。 “所有人，暂停手中活计。”沈云疏的声音清晰地在洞穴中传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云墨，赵石，加固主入口和第二个出口的遮蔽。石头，阿昌，你们俩上高处观察点，轮流监视北面情况，有任何变化，立刻回报。爹，春婶，劳烦你们清点一下我们的水和食物储备，尤其是易于携带的。” 指令一条条发出，清晰而迅速。短暂的慌乱过后，团队如同精密的器械般运转起来。沈云墨和赵石立刻行动起来，搬动之前准备好的石块和荆棘捆扎的障碍物；石头拉起还有些腿软的阿昌，再次冲向观察点；沈槐和春婶也连忙应声，走向储存物资的角落。 周砚走到沈云疏身边，低声道：“像是出了变故。不一定是冲着我们，但不能不防。” 沈云疏点头，眉头微蹙：“若是营地内部冲突，或是遭遇了其他袭击……对我们而言，是危机，也可能……”她没有说下去，但周砚明白她的意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混乱，有时也意味着机会。 李老四站在不远处，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听着沈云疏的调度，看着众人紧张却有序的行动，眼神复杂。他曾是那边阵营里微不足道的一员，深知王参事手下那些溃兵的德行和营地的混乱。这黑烟，绝非吉兆。 “沈……沈姑娘，”他犹豫着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迟疑，“王参军那人，对手下苛刻，对抓来的流民更是……营里缺粮少药，人心早就散了。这烟……怕是营里自己乱起来的可能不小。” 沈云疏看向他，目光平静：“多谢李四叔提醒。依你看，若是内乱，可能为何事” 李老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努力回忆着：“还能为啥……多半是为了口吃的，或者……分赃不均王参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宝贝得很，之前就有弟兄私下嘀咕，说找到了怕是也没大家的份……” 找东西沈云疏和周砚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王参事在坠星崖的活动，目的明确。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水轮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转动，带动着石槌一次次抬起、落下，那规律的“咚咚”声，此刻敲在每个人心上，却成了倒计时的鼓点。少年们完成了加固任务，沉默地聚拢在火塘边，擦拭着各自的武器。沈云墨一遍遍检查着弓弦和箭囊；赵石则将新打磨好的短矛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阿禾和大丫紧紧挨着王氏，小脸上带着紧张。黑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伏在沈云疏脚边，耳朵竖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春婶和王氏清点完物资，低声向沈云疏汇报着。存粮尚可支撑一段时日，水是充足的，最难的是盐，虽自产了花香盐，但总量依旧不多。几个新烧制出的、最大的陶罐被单独放在一边，里面装满了干净的饮用水，这是沈云疏早就吩咐准备的应急储备。 日头渐渐西斜，从观察点传回的消息依旧是“黑烟未散，未见明火，未见大规模人员移动”。 就在这压抑的等待几乎要达到顶点时，通道口光影一暗，林栖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但衣角沾染了些许草木灰烬，呼吸也比平时略微急促一丝，显示他此行并非简单的远观。 “如何”周砚立刻问道。 林栖言简意赅，却信息量巨大：“营地内讧。流民抢夺粮车，与兵士冲突。火起于粮囤，已蔓延部分营帐。王参事现身弹压，斩杀数人，局面暂控，但人心已散。崖底挖掘未停，守卫未动。” 内讧！抢粮！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虽然有所猜测，但被证实后，还是感到一阵寒意。那些被驱使的流民，在饥饿和绝望的压迫下，终于爆发了。 “王参事……杀了人”沈云墨忍不住问道。 林栖点头：“三个带头抢粮的流民，被当众砍头。其余参与者也受了鞭刑。”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洞穴内一片寂静。当众斩首，血腥镇压。这赤裸裸的暴力，提醒着他们外部世界的残酷，也让他们更加珍惜眼下这方寸之间的秩序与安宁。 “崖底挖掘未停……”沈云疏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看来，王参事对他要找的东西，看得比稳定军心更重要。或者说，他指望那东西能帮他翻身” “有可能。”周砚沉吟道，“营地经此一乱，实力受损，短期内或许无力向外扩张，这对我们有利。但也要防备他们狗急跳墙，或是溃散的乱兵流窜到我们这边。” “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沈云疏做出决定，“观察点不能撤，继续监视。另外……”她目光扫过众人，“从明天起，狩猎和采集小组尽量靠近营地活动，非必要不深入北面山林。” 众人都点头应下。 危机似乎暂时没有直接降临，但那道黑烟带来的警示，却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里。他们这个小小的团队，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团结，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境地里，寻得一线生机。 夜色渐深，洞穴内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守夜的人手增加了一倍，火把也燃得更旺了些。林栖和周砚低声讨论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方案。沈云疏则借着火光，再次摊开了那张描绘着坠星崖周边地貌的兽皮舆图，手指轻轻划过崖顶的位置，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