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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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丈一行十几人被暂时安置在营地东侧划出的一片空地上，与主营地隔着一条新挖的浅沟和一道低矮的荆棘篱笆。春婶带着大丫和铁蛋给他们送去了几陶罐稀粥和几桶干净的溪水。看着那些饿极了的人几乎是扑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春婶忍不住别过脸去，悄悄擦了擦眼角。 “造孽啊……”她低声念叨着，回到主营地后，立刻又钻进了临时搭建的灶房，和王氏商量着能不能再多挤出一点粮食。 沈云疏站在了望台上，默默观察着那边的情形。她看到那个叫孙吉的老丈在低声约束着同伴，安排身体稍好的人去附近捡拾柴火，又让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坐在背风处，将粥水一点点喂给孩子。秩序虽然勉强，但至少没有出现争抢。 “看起来，这个孙老丈是个明白人，能管住事。”周砚不知何时也上来了，站在她身边说道。 “嗯，希望如此。”沈云疏目光沉静，“规矩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接下来几天，看看他们怎么做。我们需要的，是能一起走下去的同伴，不是只会伸手的累赘。”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砚安排的巡逻队员就发现，孙老丈那伙人已经起来了，几个男人正在孙老丈的指挥下，用简陋的石斧和木棍，清理营地外围更远处的杂草和碎石，扩大安全区域。女人们则跟着春婶和王氏，学习辨认附近可食用的野菜，并小心翼翼地采集回来。 “沈姑娘，周爷。”孙老丈看到沈云疏和周砚走过来，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找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这周围清理干净些，大家住着也安心。”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沧桑和务实。沈云疏注意到，他们清理出来的区域很规整，杂草堆放在一起，碎石也码放整齐，显然是用了心的。 “孙老丈有心了。”沈云疏点点头，“我们营地里也有些活计，需要人手。不知道你们中间，有没有懂些手艺的比如木工、编织，或者认得草药、会处理皮子之类的” 孙老丈闻言，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向他带来的人：“有！有！栓子他娘，就是抱着娃的那个，以前在娘家跟人学过织布，手脚还算利落。二狗子，就那个黑瘦的小子，跟他爹打过几年猎，会摆弄皮子，硝皮的手艺也懂点。还有……”他指着另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这是马老三，以前在窑上干过，烧砖烧瓦都懂些，就是……就是话少。” 沈云疏和周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喜。织布、硝皮、烧窑，这些都是他们目前急需补充的技能！尤其是烧窑，如果能烧制出更高质量的陶器甚至砖瓦，对营地的建设和未来的新家园都大有裨益。 “太好了。”沈云疏脸上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孙老丈，你们先继续清理。晚些时候，让栓子娘和马老三过来一趟，我们有些活计想请他们帮忙看看。” “哎！好！好！”孙老丈连连答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几分。他知道，展现价值，是他们能被接纳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新老成员开始了初步的磨合。栓子娘，本姓何，被请到了女人们中间。当她看到沈云疏她们从陈氏商队换来的那几卷原色麻布和粗糙的纺锤时，眼睛都直了。 “这……这麻料不错，就是纺得粗细不太匀，织的时候费劲。”何氏小心翼翼地摸着麻布，职业病犯了，“要是能有台织机，哪怕是最简单的腰机或者斜织机，效率也能高不少，织出来的布也更密实耐穿。” 春婶和王氏听得连连点头。她们之前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缝补衣物，对于织布是一窍不通。 沈云疏心中一动，问道：“何婶，你会做织机吗” 何氏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复杂的不会，但最简单的腰机，只要有合适的木料和绳子，大概样子我能琢磨出来，就是……就是需要时间试试，也不一定成。” “没关系，你尽管试。”沈云疏鼓励道，“需要什么木料、工具，跟周大哥或者沈叔说。只要能做成，就是大功一件。” 另一边，马老三被带到了陶窑旁。他看着那简陋的土窑，蹲下身，抓起一把窑旁堆放的粘土，在手里捻了捻，又看了看之前烧制出来的、有些歪歪扭扭的陶器，闷声闷气地开口：“土还行，窑不行，火候也没控好。” 周砚正在旁边指导赵石打造水轮的连接件，闻言走了过来：“马兄弟懂烧窑” 马老三点点头，依旧惜字如金：“懂点。这窑太小，通风不好，热量聚不住，烧出来的东西容易夹生或者开裂。得改。” “怎么改”沈云疏也走了过来，她对改进工艺有着极大的兴趣。 马老三站起身，用脚在地上划拉起来：“窑体得加大，加高。下面火膛要深，出风口得对着上面窑室的方向斜着开，让火能抽上去。窑室里面，最好能用耐火土糊一层，更耐烧。烧的时候，不能一下子用大火，得慢慢升温，看好火色……” 他虽然说得简单，但句句都在点子上。沈云疏结合自己有限的物理化学知识，明白他说的正是改善燃烧效率和热传导的关键。她立刻拍板：“马叔，改造陶窑的事，就拜托你了！需要多少人手，需要什么材料，你直接说！” 马老三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活跃的要数那个叫二狗子的少年，本名叫孙小乙，因为家里排行老二，又长得瘦小机灵，得了这么个绰号。他围着负责硝制皮子的石头和阿昌转悠，看着他们用土法，也就是用草木灰和动物脑髓混合物来处理猎到的兔皮和鹿皮，忍不住咂嘴。 “石头哥，阿昌哥，你们这法子……也行，就是皮子容易硬，味道也大。”孙小乙挠着头说，“我爹以前教过我，用硝石粉泡水，再加点别的东西，鞣出来的皮子更软和，还没啥怪味。” 石头和阿昌对视一眼，他们硝皮纯属自己摸索，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硝石咱们有啊！云疏姐提纯了不少呢！”阿昌眼睛一亮，“小乙，你说说，具体咋弄” 孙小乙见自己有用武之地，立刻兴奋起来，比划着讲解起来。虽然他的方法也需要时间和反复试验，但无疑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更好的方向。 新成员的技能给营地带来了新的活力，而主营地的人们也没有闲着。在周砚的督促下，战斗训练和纪律要求愈发严格。他甚至开始组织小规模的对抗演练，将人手分成两队，一队模拟进攻，一队防守，让大家在模拟实战中熟悉配合和命令。 沈云疏则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技术研发和物资储备上。她带着阿禾和沈云墨，进一步优化火药的配比，尝试制作不同规格的“轰天雷”和“迷障弹”，并开始研究如何将火药与陷阱更有效地结合起来。同时，她指导着春婶和王氏，利用新采集到的野菜、晒干的肉条和有限的粮食，大量制作耐储存的干粮——主要是炒面和压实烘干的杂粮饼。 水力鼓风机的建造进入了关键阶段。巨大的水轮主体已经组装完成，沉重的轴件也安装到位，只待最后的调试和传动皮带的安装。周砚和沈槐几乎整天泡在河湾边，带着赵石等人反复检查每一个部件的牢固程度。 这天下午，沈云疏正在检查新一批阴干的、准备由马老三指导烧制的陶坯，林栖突然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样悄无声息，如同融入山林的一部分，直到他走到近前，沈云疏才察觉到。他看上去风尘仆仆，皮甲上多了几道刮痕，但眼神依旧锐利沉静。 “林栖！”沈云疏心中一喜，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路探清楚了吗” 林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野鹿峡可通，路险，需攀援。百里内，有三处稳定水源，两处需警惕流匪踪迹。另，发现黑油石矿脉，距此约两日路程，位于峡谷深处，开采不易。”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略显粗糙但线条清晰的地图，那是沈云疏给他的草图的补充和细化。上面用炭条清晰地标注了野鹿峡的路径、水源点、危险区域，以及那个黑油石矿脉的具体位置。 沈云疏接过地图，如获至宝。林栖带回的信息太重要了！不仅确认了通道的可行性，指出了具体风险和资源点，甚至连最难找的黑油石都有了着落！ “太好了！林栖，你立了大功！”沈云疏难掩激动，“快，先去休息，吃点东西。详细情况我们晚点再说。” 林栖没有推辞，点了点头，便朝着自己常待的那个僻静角落走去。 傍晚的议事会上，林栖在地图上向核心成员详细讲解了南下路径的情况。 “野鹿峡入口隐蔽，谷内道路崎岖，部分路段需借助绳索攀爬，车辆无法通行，大型牲畜也困难。”林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但这是通往南方最近、且相对隐蔽的路线。如果绕行官道，不仅路途遥远，而且流民、匪患众多，风险更大。” 他指出了那几个水源点，并特别强调了两处需要警惕的区域：“这里，有一处废弃的矿坑，最近有烟火痕迹，可能被小股流匪占据。这里，是一处狭窄的隘口，易守难攻，需快速通过，防止被人堵住。” 最后，他点出了黑油石矿脉的位置：“矿脉在野鹿峡中段的一条分支裂谷底部，渗出地表，储量应当不少。但裂谷陡峭，上下不易，且气味刺鼻，需专门工具容器盛装。” 众人听得十分认真。周砚沉吟道：“道路难行是个问题，但我们本来也没有多少车辆，主要靠人背肩扛。老人和孩子可能需要多照顾。至于那两处危险区域，我们可以提前侦察，做好准备，或者尽量避开。” 沈云疏看着地图，大脑飞速运转：“攀援的工具我们可以准备，绳索我们有一些，还可以再制作一些。水源点确认了就好，我们可以提前规划好行程和补给点。黑油石……虽然开采困难，但意义重大。或许我们可以在南下途中，组织一支精干小队，专门去取一些回来。”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林栖带回来的消息，让我们对南下之路有了清晰的了解。虽然困难不少，但路径是通的！接下来，我们的准备要更有针对性。周大哥，训练要加入负重行军和简单的攀爬内容。沈叔，水轮要尽快完工，我们需要它来帮我们打造更多、更好的工具和武器。春婶，干粮储备要加快。另外，孙老丈他们……” 她顿了顿，看向周砚和沈槐：“观察了几天，孙老丈这伙人还算本分，也有手艺。我觉得，可以让他们正式加入我们的南下计划了。当然，规矩要再跟他们讲清楚，路上的纪律必须遵守。” 周砚和沈槐都表示同意。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尤其是在他们展现出价值之后。 第二天，沈云疏和周砚正式与孙老丈及其同伴进行了一次谈话，明确了南下计划、团队纪律以及每个人的责任。孙老丈等人得知能够被接纳，并且是去往相对安定的江临府，个个激动不已，纷纷表示一定会遵守规矩，竭尽全力。 营地的力量再次得到了补充。在马老三的指导下，新的、更大的陶窑开始动工修建。何氏在沈槐找来的木料支持下，开始尝试制作简易织机。孙小乙则和石头、阿昌混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研究改进硝皮技术。整个营地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忙碌的景象。 几天后，下游河湾传来一阵欢呼。在周砚和沈槐的带领下，巨大的水轮终于安装调试成功！湍急的河水冲击着叶片，带动着水轮缓缓转动，通过传动杆和临时用多层浸油厚麻布制作的皮带，将动力传送到工坊区新建的、更大的双风箱上。 “呼——呼——”风箱在水力驱动下，发出沉重而有力的喘息，将强劲的气流源源不断地送入焦炭炉中。炉内的火焰瞬间变成了炽亮的白黄色，温度陡然升高了一大截！ 周砚将一块普通的铁料放入炉中，不过片刻功夫，铁料就烧得通红发软，比之前用人力踩动风箱时快了近一倍！ “好！太好了！”周砚忍不住赞叹，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炉火，眼中充满了兴奋，“有了这个，咱们打造兵器的速度能快上一大截！说不定……说不定连星铁都能再想想办法！” 沈云疏站在一旁，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热浪，心中也充满了激动。水力鼓风机的成功，不仅仅是节省了人力，更是技术上的一次跨越。它意味着他们有能力获得更高的温度，进行更复杂的加工，为南下的征程和未来的家园，奠定了又一块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