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投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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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集市依旧喧嚣，空气中混杂着各种气味和人声。但当沈云疏一行人出现时，还是引起了不少侧目。他们虽然衣着朴素，但队伍整齐，眼神锐利，背负的行囊规整，护卫们腰间挎着的刀鞘和背后弓弩的形制，都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流民或商队护卫的精干气息。 陈观早已在自己的大帐外等候，看到沈云疏，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似乎比上次更多了几分郑重。 “沈姑娘果然信人！快请进！”陈观将沈云疏、沈云墨和阿禾让进帐内，护卫小队则被安排在帐外休息，自有商队的人招呼。 帐内除了陈观，还坐着一位身着藏蓝色棉布长袍、面容清癯、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文士。此人眼神平静，气质沉稳，见到沈云疏等人进来，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起身。 “沈姑娘，这位是苏文先生，乃府尊大人身边的幕僚。”陈观连忙介绍，语气带着几分恭敬。 府尊的幕僚！竟然亲自来了！沈云疏心中微凛，知道这次会面比预想的规格更高，也意味着官府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超出预期。她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苏先生。” 苏文打量了沈云疏一眼，目光在她沉静的面容和与她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气度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开口：“沈姑娘不必多礼。陈掌柜已将诸位之事略述于苏某。听闻诸位自北而来，于这荒野之中立足，颇有些非常手段”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审视意味。 沈云疏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苏先生过誉。乱世求生，不过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活下去罢了。谈不上什么非常手段，无非是些粗浅的匠作之技，加上大家伙儿团结一心。” “匠作之技”苏文微微挑眉，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不知是何等匠作之技，能让韩校尉那般人物也念念不忘又能让陈掌柜如此推崇” 果然绕到了韩罡和他们的技术上。沈云疏早有准备，对沈云墨示意了一下。沈云墨立刻将随身携带的一个长条木盒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五把打造精良的腰刀，刀刃寒光闪闪，刀身线条流畅，护手和刀柄的做工也十分精细，远超市面上流通的普通货色。这是赵石带着人，利用水力锻锤和新铁料，精心打制的样品。 “这是……我们营地匠人打制的普通腰刀，请苏先生过目。”沈云疏平静地说道。 苏文拿起一把，入手沉甸，仔细观看刃口和纹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是文人，不懂具体锻造，但东西的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这刀的质量，确实堪比军中精锐的装备，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更有过之。 “确是好刀。”苏文放下刀，语气依旧平淡，“不过，若仅是如此，似乎还不足以让韩校尉特意提及。” 沈云疏知道，不拿出点更实在的东西，恐怕难以取信。她对阿禾点了点头。 阿禾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但还是稳稳地拿出一个用厚油布包裹的、拳头大小的东西，外面连着一段引信。“苏先生，这是我们……我们偶然发现的一种……一种会发巨响和火光的东西，或许……或许可以用来吓阻野兽，或者……制造混乱。” 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避免直接提及“火药”和“武器”。 “哦”苏文目光落在那个其貌不扬的布包上，带着几分探究。 “此地不便演示。”沈云疏接口道，“若苏先生有兴趣，可移步帐外空旷处，我们可展示其声光效果，绝无危险。” 苏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一行人来到帐外一片无人的空地。阿禾在沈云疏的示意下，将那个小包裹放在几十步外的一块大石后面，点燃引信后迅速跑回。 引信“嗤嗤”燃烧，很快没入石后。 “轰！！！” 一声沉闷而响亮的爆炸声猛然响起！虽然威力被沈云疏严格控制，但声响依旧惊人，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同时，一团明显的火光和浓烟从石头后面腾起！ 集市上瞬间安静了一下，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这个方向。陈观商队的护卫们立刻紧张地握住了兵器。 苏文虽然面色不变，但瞳孔也是微微收缩。他久在府衙，见识自然不凡，立刻明白这绝不仅仅是“吓阻野兽”的东西！这轰鸣和火光，分明蕴含着巨大的破坏力！难怪韩罡会如此关注！ “此物……确实有些意思。”苏文缓缓说道，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知沈姑娘从何处得来此法” “乃是无意间从一些前朝残破笔记中看到只言片语，结合我等逃荒途中发现的些许特殊矿物，胡乱试验而成，并不稳定，成功率也低。”沈云疏早已准备好说辞，将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前朝笔记”和“偶然发现”，既解释了来源，又弱化了威胁，暗示技术并不成熟。“此前遭遇匪患和狼群，情急之下用过几次，侥幸退敌，实属无奈。” 苏文深深看了沈云疏一眼，没有追问细节。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点到即止。对方愿意展示，已经表明了“诚意”，至于核心技术，自然不会轻易透露。 众人回到帐内，气氛已然不同。苏文的态度明显更加认真。 “沈姑娘，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苏文直接切入主题，“府尊大人求才若渴，亦需安定地方。诸位既有此等能力，不知对如今这城外局势，有何看法又愿为府尊大人，为这江临府安定，出何力” 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刻。沈云疏将早已准备好的那份文书取出，双手递给苏文。 “苏先生，这是我们的一些浅见和……不情之请。”她语气诚恳，“我等所求不多，只愿得一安身立命之所，能凭自身技艺，在这乱世活下去，并护得身边人周全。若府尊大人允许，我等愿居于此栖雁坳，自治自理，绝不给府衙添乱。同时，对于周边为祸之匪类，如盘踞老鸦岭之黑旗寨残部，我等愿为前驱，助官府剿灭，以显诚意，以安地方。” 苏文接过文书，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的条件确实如周砚所说，有些“苛刻”，要求高度的自治权。但他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沉吟起来。 沈云疏的条件，核心是“自治”和“有限合作”。这恰恰符合目前江临府官府“无力全面管控，希望借助地方势力”的困境。一个听话的、有能力的地头蛇，比一群无法无天的流匪要好管理得多。而且，对方主动提出剿匪，这正是官府目前最头疼的问题之一。 “栖雁坳……自治……”苏文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剿灭黑旗寨残部……沈姑娘，可知那‘蝮蛇’盘踞老鸦岭已久，地势险要，官府也曾派兵围剿，皆因地形不利，损失不小而未能竟全功。你们……有把握” “不敢说有十足把握。”沈云疏坦然道，“但我们对老鸦岭地形略有了解，且有不得不胜的理由。若府尊大人能给予些许支持，比如……允许我们公开招募些许流民以补充人手，并提供部分紧缺的铁料、药材，我等必竭尽全力，为府尊大人拔除此患！” 她提出了具体的“要价”，同时也是进一步试探官府的底线。 苏文盯着沈云疏，似乎在权衡利弊。帐内一片安静，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陈观在一旁陪着笑，不敢插话。 良久，苏文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沈姑娘的条件，苏某大致知晓。自治一事，关系重大，非苏某一人可决，需禀明府尊定夺。但剿匪安民，乃当务之急。”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样吧。沈姑娘可先行准备剿匪事宜。所需铁料、药材，陈掌柜可先行垫付一部分，后续由府衙结算。至于招募流民……可在剿匪之后，视情况而定。若诸位真能拿下老鸦岭，肃清一方，证明自身之能与其心，届时再谈自治之事，想必府尊大人也会更加乐见其成。” 他没有完全答应沈云疏的条件，但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台阶和承诺——先做事，后谈条件。用剿匪的战果，来换取官府的认可和更大的自主权。 这也在沈云疏的预料之中。官府不可能轻易给予一个陌生团体那么大的特权，必然要经过考验。 “苏先生快人快语，云疏在此谢过！”沈云疏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我等必不负府尊大人与苏先生期望，尽快筹备，剿灭老鸦岭匪患！” “好！苏某拭目以待！”苏文也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预祝沈姑娘马到成功！陈掌柜，相关物资，你全力配合。” “是是是，苏先生放心，沈姑娘放心！”陈观连忙应承，脸上笑开了花。这笔买卖，他稳赚不赔。 谈判取得了阶段性成果。虽然没有立刻获得全部想要的，但至少获得了官府的默许和初步支持，以及最急需的物资渠道。 离开集市，返回栖雁坳的路上，沈云疏的心情并未完全放松。苏文的态度看似友善，实则老辣。剿灭老鸦岭，成了他们必须完成，而且必须完成得漂亮的投名状。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而且，胜利的方式，还要控制在既能展示实力，又不会让官府感到威胁的范围内。 “姐，我们真的要打老鸦岭吗”沈云墨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问道。 “嗯。”沈云疏目光望向西面，那里是老鸦岭的方向，“这一仗，不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立足之地！回去之后，立刻召集所有人，我们要好好谋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