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超常司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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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常事务司衙署深处，那间临时充作机密库房的偏殿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灰尘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低鸣后残留的微弱腥气。 司尊亲信、刑部调来的郎中郑铎，正脸色铁青地瞪视着对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是原钦天监的博士，现被划拨到超常事务司的研究派官员，姓周。两人之间，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案，案上凌乱地堆放着卷宗、图谱，以及几件刚从西夏使团那里“接收”过来的奇特器械——一件是带有复杂党项图腾的青铜共鸣器，另一件则是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的小盒子，正是野利遇乞交给墨衡的那枚共振仪零件。 “周博士，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郑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手指重重戳在案上一份墨迹未干的文书上，“这些西夏蛮子送来的东西，分明是包藏祸心！还有墨衡，私下与敌使接触，收受此等‘礼物’，其心可诛！按司尊的意思，当立即将这些妖异之物销毁，并将墨衡收押严审！” 周博士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水晶镜片，神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透着固执：“郑郎中，稍安勿躁。销毁谈何容易。你且看这。”他拿起旁边一份刚刚译出的纸带记录，上面是秦州金属结构体持续传来的振动波形，线条剧烈起伏，显示出指数级增强的能量活动。“这绝非简单的‘妖异’二字可以概括。其振动频率、谐波叠加模式，皆有数理规律可循。还有这个——”他又指向案上那枚西夏共振零件，“此物内部能量波动的方式，虽异于中原金石之声，但其结构精巧，蕴含的‘韧’性与‘苍凉’之意，或许正揭示了某种我们未知的能量运作原理。地底那物，无论是什么，它遵循的，恐怕也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理’。” “理”郑铎嗤笑一声，环顾四周那些被贴上封条、来自天机阁的仪器残骸，以及墙角一个用厚重油布遮盖、隐约透出人形轮廓的物件——那正是从西夏戈壁秘密运回、刻有宋官印的仿生残骸[!前文提及残骸发现于西夏戈壁，由元昊控制，此处调整为已被超常事务司设法秘密获取部分样本或信息，以衔接库房场景]。“跟这些妖物讲理周博士，你读圣贤书读糊涂了！司尊有令，凡涉‘非人’之物，一律封存镇压，以防蛊惑人心！尤其是这些西夏来的东西，必须彻底清除！” “镇压派的想法，未免太过简单粗暴。”研究派另一位年轻官员忍不住插话，“秦州矿洞三条人命换来的发现，难道就因一句‘妖异’而置之不理西夏数据虽来源可疑，但其波形中某个间歇出现的低频衰减模式，与崔待诏之前推测的‘静默期’特征确有暗合之处！这或许是突破口！” “住口！”郑铎厉声打断，“什么‘静默期’那是崔婉宁被囚禁后的臆想！与敌通数据的证据确凿，你们还想为其张目来人，将这些西夏器物，还有所有相关记录，统统封存，没有司尊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身后的几名司内护卫应声上前，就要动手搬动案上的器械。研究派的几人立刻挡在前面，双方顿时形成了对峙之势，库房内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名小吏慌慌张跑进来，在郑铎耳边低语几句。郑铎脸色一变：“什么墨家子弟在城西聚集他们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冲击司衙不成”他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周博士，“是不是你们研究派暗中传递了消息” 周博士眉头紧锁，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沉声道：“郑郎中，当务之急是应对地底之变，而非内耗。墨家子弟聚集，或许正与秦州巨构的异常激活有关。我们需……” 他的话未说完，就在护卫与研究派官员肢体推搡之际，一名护卫不慎撞到了案几边缘。那件打开的、放着西夏共振零件的小盒子“哐当”一声滑落在地。零件滚出，恰好撞到了旁边那件青铜共鸣器的基座。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超越人耳听觉极限的鸣响骤然爆发，并非刺耳，却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的震颤感。库房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仿佛瞬间被浸入了冰水之中。空气似乎都随之扭曲了一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墙角那被油布覆盖的仿生残骸，内部突然透出极其微弱的、一闪而逝的幽蓝惨绿光晕，同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骨骼摩擦般的“咔哒”声。那光晕和声响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迅速湮灭，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库房内的所有人都僵住了，推搡的动作停滞，争吵声戛然而止。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看……看到了吗”年轻官员声音发颤，指着墙角，“它……它刚才动了还是发光了” 郑铎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超出了他“镇压”理念的认知范畴。 周博士却猛地扑到案前，不顾一切地抓起纸笔，快速记录着刚才感受到的能量频率和残骸反应的细节，眼中闪烁着震惊却又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兴奋光芒。“不是幻觉……有反应！这脉冲……这频率……与秦州数据、还有西夏零件本身的波动有关！这是一种……共鸣还是激活地底那东西，它……它有反应周期！这不是死物！”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名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负责整理文书的研究派小吏，悄悄将一张卷好的细小纸条，塞进了传递公文用的铜管暗格内。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和一组复杂的频率参数，那是崔婉宁通过墨家暗线千方百计传递出来的信息：“计算仪损毁前记录，秦州巨构与西夏戈壁源，相位差七又三分之一周期。此或为锁钥。” 几乎与此同时，超常事务司衙署后院，一间门窗紧闭、气氛阴冷的廨舍内。崔婉宁裹着单薄的官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脸色因缺乏阳光和营养而显得苍白。但她那双眼睛，却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她刚刚通过送饭老吏隐晦的手势，得知了库房内发生的冲突与那短暂的异常激活。 “相位差……果然……”她低声自语，指尖在冰冷的地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那组关键参数。郑铎等人的镇压行径愚蠢而危险，但周博士等研究派的存在，以及这次意外的“实验”，反而验证了她被囚禁期间的最大猜想——地底系统并非永恒活跃，它存在节律，存在弱点。那个由林沐然推测、由西夏数据佐证、现在又由这意外共鸣所暗示的“静默期”，或许真的存在。而墨衡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那份关于党项工匠之神图腾的坐标……城西……那里或许有墨家留下的后手，有能够监测甚至利用这个“静默期”的契机。 她必须想办法，将更详细的信息传递出去。利用镇压派与研究派的矛盾，利用他们对“理”的追求和对未知的恐惧。 而在衙署地下深处，阴湿的密牢中。林沐然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呼吸微弱。他将那片新的、绘有党项工匠之神图腾和城西坐标的碎纸屑紧紧攥在手心。先前狱卒传递进来的、那份记录了西夏“谐震”数据的木签，其上的波形与他推演的模型不断在脑海中交织、比对。 “低频衰减……间歇性……静默……”他喃喃着，意识在虚弱与清醒间徘徊。地底那微弱的同源波动，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周期性的涨落感。希望的萤火虽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他知道，外界的同伴们也在行动。那个城西的坐标，或许是下一个关键。 库房内的混乱渐渐平息。郑铎强作镇定，下令将所有西夏器物、连同那具仿生残骸样本，用更厚重的铅盒和符咒封印，严加看管，并加派人手监控城西动向。但他眼神中的惊疑不定，暴露了其内心的动摇。 周博士则带着研究派的几人，默默退到一旁。他们交换着眼神，暗中已通过特殊的渠道，将库房意外激活事件的详细记录、以及崔婉宁传递出的“相位差”关键参数，复制成了数份副本。其中一份，被那名小吏借着外出公干的机会，巧妙地送往了城西那个由墨家子弟暗中控制的、看似普通的货栈——正是林沐然收到的第二个坐标所在。 镇压派强行接管了所有外来技术物品，试图以绝对的封锁来维持控制。然而，裂缝已经产生，关于地底系统存在“生理节律”的认知，以及定位其弱点的关键参数，已如同种子，在研究派的心中，在墨家的暗线中，悄然播下。 风暴将至，而打破这僵局的第一个缺口，竟是由一场内部冲突和一次意外的器械共鸣所撬开。在皇权、官僚、技术伦理以及地底古老威胁的多重挤压下，超常事务司的内乱，反而成了危机转折的微妙开端。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城西，投向了那深埋地底、即将彻底苏醒的金属巨构。